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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江觅踪

来源:羊城区域     2020年05月22日        版次:ZHA18    作者:蔡磊

     如今惠州人常去老船厂追忆垂钓 李海婵 摄

  

  特约撰稿/蔡磊

  天下之财,皆水载来。

  水门桥船厂旧址,是所剩不多“老惠州”温馨的记忆之一。东江乃珠江水系干流之一,古称龙江、循江、龙川江等。远古时期,山行水处的百越先民便以“刳木为舟,剡木为楫”的方式在此生息。古代惠州府地处东西两江之要冲,《水经注》云:“任嚣故城在泷口,岸有任将军城,南海郡尉任嚣所筑也,嚣死,尉佗自龙川始居之。”《南越五主传·先主传》载:“秦始皇二十五年,使屠睢将楼船攻越,佗佐之。”这些描述当为东江造船及航运最早的记录。

  但在未开凿大庾岭前,岭南欠缺货币流通,以货易货的原始方式仍是市场常态,且粤东落后于粤西,古循州更是偏于一隅。造船能力滞后,直接影响了商品的流通循环。这一状况,直至唐代末年方出现转机。

  在同小伦著文《岭东通途与惠州东平窑刍议》中,提出东江造船业于唐代末年突变式发展的依据。斯时黄巢大军转战中原及东南数省,号称百万之众由闽入越。其间分上路和下路集结于水网密布的古循州,并指令军中工匠大造船艇,做好伺机攻占广州府的准备。

  惠州比邻的广州府,因水系发达连通江海,又居于岭南中心位置,成为南国水运枢纽。从唐宋时期“天子南库”到明清两朝“一口通商”,即为中国南方第一大港。我们姑且断想879年的春夏之交,古循州府周边江河沿岸,被大小不等的造船作坊环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它应是惠州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造船活动。

  从黄巢进军路线图上看,它实质上打通了粤闽“两大经济体”往来的两条水陆通道,使欠发达的古循州受惠,粤东社会经济格局由此逐渐发展起来。

  水能生财,也需造船载财,惠州要从地缘优势中获得新一波更大利益,非有强大的造船实力不可。

  宋自太宗朝开始,全国每年造船数量已达3300艘,随后只多不少。其主要造船基地在江西路的虔州和吉州。说来也巧,《元丰九域志·广南东路》“惠州”条载有:“自界首至虔州二百一十里。”江西相邻广东,从地缘上来讲,惠州可谓近水楼台。

  造船是高投入、高技术产业,具有垄断性质,属手工业体系中的“重工业”,作为龙头老大,它是地方经济实力的象征。《明史·兵志》云:“广东船,铁栗木为之,视福船尤巨且坚。”

  北宋神宗曰:“国家于漕最重最急。”每年仅由汴河入汴梁米粮便超过500万石。《梁溪漫志》载:“东坡谪居中,勇于为义……惠州纳秋米六万三千余石漕符。”

  民物繁庶的惠州,虽力田者少而食者众,然在“兴贩牟利而已”逐使下,自宋始便以盐产之地及米市著称,陶瓷、织布、造纸亦其特色。加之粤东矿产、竹木、家禽及山货等品种的输入运出,惠州府漕运规模已是不容小觑。东江打捞出水的唐宋江南各大窑口陶瓷标本,可佐证这一结论。

  南宋时期,地处粤东水陆要冲的惠州府已有辐辏通衢之景象,此非仅为粤东“黄金水道”原由,实是广南东路通往朝京之路“东南捷径”之故。

  惠州府本就水系发达而又雨量充沛,一年中江河长流不息,最适宜舟船航行。明季《天工开物·杂舟》云:“广东黑楼船盐船,北自南雄,南达会省,下此惠潮,通漳泉则由海汊乘海舟矣,黑楼船为官贵所乘,盐船以载货物。”广船特征为开孔舵、双桅帆,俗称“大眼鸡”。清廷颁布制度,因南方五行属火,广船两舷外部及桅杆皆添红色,由此一来,红头船成了广船行走江河湖海的“身份识别代码”,惠船自然也不例外。

  惠州东江漕运中心地位,在宋代业已奠定,直至民国末年公路运输兴起而式微。它所具有的硬核优势为:水陆便利、造船发达、货物集散。

  据《惠城文史资料》第六辑,黄石仁著文对“惠州造船业”介绍称:抗战时期是惠州水运及造船的“黄金时期”,当时全省仅有17个县有造船厂,其中惠阳、曲江的船厂最大,惠州每年造木船600至900艘。1950年,惠州成立工人造船合作社;1954年,成立公私合营惠州造船厂,厂址在水门路;1958年,改为地方国营惠州造船厂;1960年重组并扩大船厂规模,延续至本世纪初的资产清理。几十年来,造船工艺及产能均有较大变化,并在特殊时期具有某种战备性质,但厂址原地未变。

  上溯宋元明清的惠州府,惠阳、博罗、龙川、河源四大县署驻地均临东江,沿途水驿、墟市、村落大小码头密布,并连接着岭南各地的“惠州会馆”及惠商店铺。舢舻衔尾、漕运生财,乃至岁足年丰百业兴旺,这一切均为东江所赐。

  惠州这座千年水城因水而兴,临江而立。昔日市舶之所,榷货之场造就过传奇故事,演绎出民俗歌谣。惠州每一次历史事件,都与东江息息相关。友人曾感慨,惠州是历史文化名城,东江就应称历史文化名江。

  复读惠州造船业的千载艰辛,追忆逝水流年中的点点帆影,光阴似如白鹭般地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