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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人 去年在中山参加一次老“垦友”(当年同在农垦系统的知青)聚会,由当年被誉为“知情领袖”的伟泉兄张罗,并在他的庐舍饮茗叙话。好几年前我给他写过一纸陶渊明的《饮酒》诗,如今他从匣中检出,说“正合孤意”,遂裱挂起来。他说的“合意”是指诗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韵,与其自厅座退下后执意从繁华的省城归作“田舍翁”之愿景甚合。 座中英杰兄说他卸任后也爱玩玩书法,聚会后他给我发来一幅只有“霞光”两字的行书。我一看还不错,刚健灵动,不染流俗。于是给他回了“好”的赞语。为了不使他认为我说的是“面子”话,还补充了一句:简单地说,一是有个性,二是耐看,合乎这两点就基本算得上一幅好字。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都在建设兵团一团部共事,英杰兄是“带刀侍卫(警通班长)”,我是新闻报道员。 兵团改制后各奔西东,一晃四十余载,没想他干起了大事业,成了“船老大”——中海海运的老总,每天指挥着成百上千条万吨(大者三五十万吨)巨轮,在茫茫无边的大洋中乘风破浪,为祖国现代化输油送料。而我仍干“为人作嫁衣裳” 的老本行。看“霞光”二字 ,颇有儒将风度,就知其玩得甚为得心应手。 前不久,英杰兄又发来“当代草书三家联展”的几幅字给我看,并说其中一位在开幕式上说:“他们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们在好些方面都已经超越了古人。”我左看右看,硬是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就像秋风吹折的芦苇横七竖八架在宣纸上。曾几何时,为了出彩,为了效益,不少人都在变着法儿玩“出新”,甚而以写丑字、怪字为美,让人看得直挠头,书法简直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更有打着“书法是线条艺术”的幌子,说看一幅字只须欣赏线条就够了,不在乎认不认得是什么字。这还叫汉字书法吗?即便狂草,不求每个字都认得,但一行下来总该大致可辨吧。不然,何异于绘画?不知道这几幅草书是英杰兄特意挑选的,还是随机下载,若都这般模样,那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于是我给他回了这么一句:“如果说鬼画符也算书法,那确实超越了古人!”他也很快发来三个字:“说得好!”看来,他也认同我的观点。 在大伙都在拼命赚钱致富的当下,人的心性难免浮躁,好说诳语,喜欢吹嘘,自诩大师者并不少见。然而,说书法已经超越了古人,我还是第一次听闻。如果说农业超越了古人,工商业超越了古人,科学技术超越了古人,我想听者不会有什么异议。但说文学艺术(含书法)已超越了古人,就只会惹人嗤笑。人类社会发展,并不是一切都超越了古人的,比如文章超越了司马迁?小说超越了曹雪芹?诗歌超越了李杜?绘画超越了石涛八大?至于书法,就不要说什么书圣草圣了,我看就连近人林散之怕也未必能接其踵。 我又想起前不久的一个论坛上,当谈到一些书法界大佬的作品售价动辄十几二十万元一平方尺时,美术评论家陈传席当即厉声叱问:“你们这些人胆子可真够大,书法卖得比明清人的还要贵!”看吧,若按这等价码,一张四尺斗方就可抵两斤黄金!如果让“数纸尚可博白鹅”(韩愈诗)的王羲之闻知,真不知作何感想。其实,这不是自我膨胀就是自欺欺人。更怪异的是,以职位论价似乎成了“书市”的潜规则,还美其名曰“市场经济决定”。难怪此前报道,某省书协竟有副主席(含名誉)六十几人之多。 有一“垦友”对我说,古代如二王及欧虞颜柳一个个都是业余写书法,而今天的书家大多是专业的啊,无忧无虑一天到晚都在不停地写,怎么就超越不了古人呢?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但我想至少在现今乃至能想见的将来是这样。故还是恳劝一些名家大腕,不要由着性子妄自尊大,尽量沉住点气,谦虚一点,收敛一点,多写几张好字,把价钱压一压,卖给喜欢书法艺术的普罗大众欣赏,就像李白称赞怀素“湖南七郡凡几家,家家屏风书题遍”那样,不是很好吗?当然,要是财大气粗的主儿,你把价码挑得再高也罢,一个愿挨,一个愿打。只是千万别乱叫嚷,吓着一些囊中羞涩的胆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