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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来源:羊城区域     2021年07月16日        版次:ZHA16    栏目:    作者:曹杰

  □曹杰

  

  十五年前,当二叔把第四位女孩的父母领到我家里来的时候,我看见老母亲如枯树逢春般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三十出头却没有成婚,我成为了母亲心中最大的隐痛。“还不到门口把炮仗点起来!”母亲放下手中磨豆腐的活计,挽起衣袖向我催促道。我连忙跑出去点炮仗,她则转进正屋开始泡茶了。

  炮仗响完,二叔带着女孩父母走进了我家,街坊四邻也都围了过来。村里人结婚前女方父母要带亲戚一起来男方家看家,这对男方而言是头等大事。屋里二叔向女孩父母介绍着我们家的情况,不时献上溢美之词。

  虽然家境困难,但母亲还是做了一桌子菜。席上,平时不饮酒的二叔喝得十分卖力,看得出,他努力想把氛围搞上去。临走时母亲往女方母亲怀里塞了一万一千块钱,寓意着万里挑一,表示着男方对女孩的认可,这笔钱有一半都是二叔借的。

  女孩一家走后,胃病严重的二叔忍着痛,醉倒在炕边,他嘴里还迷迷糊糊地絮叨着:“大侄子是厚道人,跟了他是有福气,有福气……”

  那天之后,母亲的脸上洋溢起了久违的微笑,但我对这次看家并不抱希望。两年前初恋女友阿花不辞而别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是二叔的亲外甥女,和我算得上青梅竹马,分手后二叔几次去挽回,都没效果,连她都这样,何况是陌生的女孩。

  一个燥热的夏季午后,聒噪的蝉鸣声中,敲门声响起。母亲打开门,来人正是前几日来看家的女方母亲。“大姐,对你家孩子我是很满意的,但是找人批了八字,两人不合啊!”说着,女方将红纸包好的钱塞进了母亲的怀里。

  这是退亲惯用的说辞,母亲心里明白,但是依然赔着笑脸,说道:“妹子,我家孩子性格朴实,什么人都合得来,让他们处一段时间吧?”母亲一边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着,一边将钱往女方父母的怀里推。

  “他们处朋友都是可以的,但是这钱我们不能收,来日方长,您先收回去哈。”弦外之音就是他们大人是不同意的,话说到这份,母亲依然没有伸手接下那钱的意思。

  迟疑了一阵,女方母亲把钱放在了门外,转身走开了。我跑了出来,将母亲搀扶回到了房里。连续放了四次看家炮仗,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这种挫败感让我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我决定离开村子,离开这个让人沉闷得透不过来气的地方。那一晚雪满山路,二叔和母亲一起将我送上了去远方的车子。

  十几年过去了,在美丽的东南沿海城市,我拥有了自己的幸福家庭,妻子温婉贤淑,生活温暖而安定。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看望二叔,在我眼里,他是乡村最温暖的符号。

  2019年的一个春天,母亲从家乡来到城市,她告诉我二叔病了,得的是胃癌,可能熬不过这个春天。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伤心。无论怎样,我都要尽力救治二叔,他是我们家的恩人。

  经过一番努力,二叔顺利来到了城市中心医院。

  手术之前,阿花也来到了城市,专门陪护二叔。十几年不见,现在的她妆容精致,骨子里透着独立女性的自信与魅力。四目相对,我不禁想追问她当年不辞而别的事情,但是想一想现在的幸福生活,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了,于是,话到嘴边,我还是咽了回去。

  安顿好二叔,阿花送我下楼,聊天中我才得知,因为生理缺陷,她不能生育,这些年她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当年得知我们俩在恋爱,他父母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我的母亲,母亲觉得我是独子,婉拒了阿花,她才决意离开我的,这些年我一直蒙在鼓里。

  看着坚毅娇小的阿花,我心中一阵酸楚,我想伸出手臂抱一抱她,但是又怕这手臂伸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伸出去。

  夜深人静,我一个人枯坐在书房,心中久久不能平复。凌晨时,迷迷糊糊快要睡去,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居然是二叔。

  “阿斌,有个事情十几年来一直压在我心头,马上要手术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我一定要把这事告诉你,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听得出二叔十分激动。“没事,您慢慢说!”我安慰道。

  “我对不起你啊,你和阿花的事情,是我的错,当时你家穷,她是我唯一的外甥女,一次失言,我和她爸讲让她不要嫁你家,后来你们就分了,我对不住你啊!”二叔说着,哽咽了起来。

  我正要和他解释,二叔长舒一口气,匆匆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