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峰 “毡房外又有驼铃声声响起,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再没有人能唱出像你那样动人的歌谣,再没有一位美丽的姑娘让我难忘记……”——王琪的这首《可可托海牧羊人》应该是2020年最火的一首歌吧!至今还在被国人广泛传唱,甚至在网上被不少人填了新的歌词,我四十多年前在大西北边防从军时曾经涉足过的可可托海,也在一夜之间伴随着王琪的歌声成了旅游热点。 我也非常喜欢王琪唱的这首歌,听过无数遍。作为一个老军人,我倒不是被歌词叙述的爱情故事吸引,而是被王琪演唱这首歌的那种沧桑感所震撼。每次听着王琪那沧桑的歌声,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大西北的戈壁沙漠,想起了当年在西北边防从军时的艰苦岁月,想起了守卫西北边防的那些战友们,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记得那是1982年盛夏,我被调到驻甘肃河西走廊的陆军某军宣传处从事新闻工作。报到后受领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跟随当时的马伟志军长,去距离军部所在地近千公里外的原兰州军区某边防团检查工作。这个边防团尤其是驻守在中蒙边境上的三营,由于地处贫瘠戈壁沙漠,所守卫的边防线又长,不少后勤保障上的困难师、团两级无力解决。所以马军长决定亲自带队到这个三营来一次现场办公,力所能及地帮边防团特别是边防三营解决生活上的实际困难。 一个大晴天,烈日烤得地面发烫。早餐后,马军长带着我们分乘三辆北京吉普车出发了。汽车在沙石公路上颠簸了一天,途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快中午时分,我们才到达边防三营驻地,师、团的主要领导都在三营迎候着马军长一行。下车后,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三营驻地,除了几幢简陋的营房和一座不大的光秃秃土山外,四周都是望不到边的戈壁沙漠。现场办公会是围着营部唯一的乒乓球台进行的,我被安排同营教导员坐在一起。一问,教导员是苏北人,也姓许,叫许忠润,同宗兄弟,顿生一种亲切感。 办公会开始,马军长来了个开场白,大意是他深知边防干部战士很辛苦,忠于职守,所以今天是专门来解决问题的。我提醒身边的许教导员,你看军长今天带来的都是后勤部的处长,你们就讲部队生活上遇到的困难。许教导员心领神会,马上与营长你一句我一句,提出了十几个部队生活中急需解决的难题,例如因为驻地缺水,营连靠骆驼和骡子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内蒙古墟镇拉水;由于缺水,干部战士只能一个月轮流到几十公里外的团部澡堂泡一次澡;干部战士常年吃不到青菜,只靠每天一粒多种维生素药丸保持身体维生素的需要……营长、教导员讲着,马军长认真记着,最后当场拍板:一、由军后勤部给三营购置三辆水罐车;二、由军后勤部拨款、团里负责给三营建一个澡堂;三、由军后勤部拨款给三营建一个大型蓄水池;四、由军后勤部军需处每月直接给三营划拨绿豆和黄豆,供三营发豆芽、做豆腐……办公会开了一个多小时,马军长将三营生活上需要解决的十几个困难,一一分工到位。 马军长一行要离开三营去团部了,许教导员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我对许教导员说:今天跟首长行动没办法,我过一段时间再来营里住一阵子。许教导员连说几个好,并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可别忘了我们这个角落呵。” 一个多月后,我一个人再次踏上了去边防三营的路途。先坐火车后转汽车,到达边防三营时,已是我从军部出发的第二天傍晚了。和许教导员一起吃晚饭时,他用筷子指着绿豆芽煮豆腐对我说,这个菜是最近才有的,这得感谢马军长和军机关的领导,你们上次回去后没几天,军后勤部就给我们送来了几车黄豆和绿豆,团里专门到内蒙古帮我们请来了发豆芽和做豆腐的师傅教战士们制作,澡堂子团里也正在帮着建,相信我们这个角落不会被遗忘,生活条件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角落”?这是许教导员第二次在我面前说起角落这个词。晚饭后,许教导员陪我到各个连转转,我问角落是什么意思。原来是干部战士们觉得三营驻地在戈壁沙漠中心,纵向数百公里无人烟,横向数十公里才能看到为数不多的蒙古包,故将这里称为“沙海孤岛”和“角落”,以形容驻地的艰苦和与世隔绝。许教导员给我讲了一个真实的笑话:一个连指导员,在给刚入伍的新兵介绍情况时,指着操场边的厕所说,我们这里也有男女厕所,但女厕所从来没人用过,你们可以放心使用。听着这则笑话,当时我心中不知是感动还是苦涩。 我和许教导员走进七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操场边、窗台上那一盆盆花草。花盆五花八门,有子弹箱,有罐头盒,有废旧脸盆,盆里的一棵棵稚嫩的花草生机勃勃,有不少战士蹲在地上侍弄着它们。在这荒芜的戈壁沙漠上,这一点点嫩绿,是一道难得的风景。我好奇地问许教导员,怎么想起让战士们种花!许教导员介绍,阳春三月,内地已是花红柳绿的季节,当时的兰州军区郑维山司令员来三营视察,看到驻地一片荒芜,马上鼓励战士们种花种草,美化环境,建设营区。按照郑司令员的指示,营连干部带头写信给故乡的亲人,让他们寄来花籽草种,又专门用骆驼背、骡车拉,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内蒙古墟镇拉来泥土,分发到各排各班,让战士们在执勤、训练之余种花种草。就这样,营区外虽然一片荒芜,营区内却处处能看到点点红花绿叶。许教导员指着营房四周已挖好的条条深沟说:我们的沟已挖好,下一步是去拉土填上,明年春天就可以种上树,再过几年相信这里会是一片绿荫。说着说着,他黝黑的脸上,在落日余晖下泛着灿烂的笑容。 我在三营住了一个星期,将我的所见所闻,写成了一篇六千多字的通讯《角落之歌》。那几年中国的新闻界为了呼应改革大潮,也在着手新闻改革,提倡短新闻,并硬性规定:消息不超过七百字,通讯不超过一千五百字。我满以为报社用稿时,这篇通讯会砍掉三分之二,没想到原兰州军区《人民军队》报社的领导和编辑,大概像我一样被边防三营指战员的事迹感动了,慷慨地给了我一个整版,全文照发。 1983年,我幸运地考入了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毕业后分配到兰州军区司令部继续从事新闻工作。1988年又调到广州军区某集团军从事新闻工作。自此,我再没回过大西北。但当年在大西北边防釆访过的那些边防指战员的音容笑貌却历历在目。我知道,随着改革开放后祖国的经济建设日新月异,军队建设更是突飞猛进,边防部队的武器装备和指战员们的生活条件早已今非昔比了,军队也早已淘汰了骡马和骆驼,代之以现代化的边防巡逻装备。但当年为守卫祖国边防吃尽人间万苦的那一代军人的形象令人永远无法忘怀。在大西北的边防线上,他们就像被誉为“沙漠之舟”的骆驼一样,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安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无怨无悔,负重前行。 “信步如舟瀚海行,狂沙遮日胜闲庭。历尽艰险终不悔,只为大漠响驼铃”。——这是我当年赞扬骆驼的一首小诗,每读一次,脑海里都会浮现大西北边防指战员们那矫健的身影。 驼铃远去了,但边防战士们的精神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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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驼铃
来源:羊城区域
2021年12月10日
版次:ZHA16
栏目:
作者:许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