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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他的意识流

来源:羊城区域     2021年12月15日        版次:ZA15    栏目:    作者:田刚

     □陈秋明 摄

  

  □田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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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边的树木得到了灯光的映托,那些鹅黄的银杏叶和金黄的枫叶,在微风的撩动下,也像海河的流水一样浮动妩媚起来。在这些黄冠一样的树木下,零星地有油漆斑驳的木椅招引,坐在上面,平视仰望,已是迷离梦幻的世界。

  老赵坐在木椅上沉浸于梦幻,不觉中,眼前的灯光由立体的繁星变成了人字屋顶垂下的零星的吊灯,灯光是那种熟悉的昏黄,在同样昏黄的伞形灯罩下微醺着。熟悉的味道先是飘入鼻孔,接着便包围了全身。

  这是那个熟悉却叫不出名来的单位食堂,那种食物和油烟长期烘熏,渗透到灶间、桌椅和整个空间的气味,是老食堂里特有的气味。见有几个面孔熟悉的食堂员工在就餐,老赵走过去,说道“买几个馒头”,就餐的一个抬起头,笑答“已经不做面食了”。

  回头见几个人匆匆地走来,带头的一个白脸是自己以前熟悉的同事,径直地要点菜,知道时间过了餐点后,像无事一样,笑眯眯地带着随人又匆匆离去。老赵本准备迎接白脸同事的招呼,但他似乎不认识自己一样,与同来的几人说笑着隐没于大门的转弯处。老赵将目光停在空落的门洞,心里也有些没有着落。

  

  2

  

  恍惚中,像被空投一样,老赵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公交车站。他依稀记得自己刚从球场离开,此时在一个杂乱的运动包里翻找着什么,后来才知道是手机,至于是要使用还是证明一下它的安全,自己并不清楚。

  忽有一脆亮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一张笑颜移入眼帘,“哦!”是妻子小时的玩伴和同学,正从远方而来,要去重温旧谊。“好啊,欢迎……”未及续言,就被一句“不必,我自去”的朗声打断,随即笑颜已化入迷蒙的夜色里。老赵这才意识到找手机是要告知妻子自己的“偶遇”,以进行不失礼节的准备。忙乱的翻找中,他感觉到似有另一只手从身后移过,“是被偷了吗?”刚以目光在候车人的脸上征询,便有一位中年的女客说道:“似有一人拿走……”

  老赵更加慌了心绪,急急地找到一家路边的电话亭拨家里的电话。电话亭又是书报亭,书报和人头拥挤,电话时断时续,像接触不良,要一年幼的店员拿着一个感应器似的东西不断地靠近,才终于接通了家里的电话。他边向妻子述说着“以备远客”的事情,边在心里复现家里的情形,忽然间发现家的印象凌乱模糊起来,“此时家何方?”这些年来,他们搬了十多次家,互相叠加,他一下子模糊而迷茫了。他急切地要妻子提醒家的位置,让妻子惊诧到语顿。“说关键字、关键字!”女儿的提醒让妻子说出了家的小区名,这才令他梦醒,知道了是以前的旧居在干扰自己的意识。

  

  3

  

  一段时间以来,老赵总是被一些奇怪的事情围绕,让他既烦心也好奇。就说那天下班,老赵刚走到单位门口的街上,就见局长悠悠地朝自己走来。摆脱已经没有可能,却不知怎地,急急忙忙在街当中摆起了茶座,烧水、斟茶、洗具等,局长竟自顾自得地摆弄起来,动作之繁,节奏之缓,让人想到“镇定”。

  头杯入口,局长正要开话,鞭炮震耳地炸响,是街边的新店开张,烟雾和炮屑以及人声将茶局和话局搅得稀烂。自己为何要将喝茶选在街上呢!老赵家有急事,又遭遇眼前的尴尬,竟做出“快去快回”的举动。得局长点头后,留其一人独酌,疾步向家奔去。

  路越走越陡,也越走越破,至坡顶成为死路,被工人告知,正在修路,便折回。所见的道路都在尘土飞扬的修筑中,眼前已经没有道路,唯有一架绳梯从高处挂下,旁有人员指挥,便摇摇晃晃地攀援,至顶端绳梯折为平伸的绳桥,从梯到桥要抬腿、扭身、攀扯才能翻转而上。

  老赵吃力攀援的过程中,想起自己曾在梦里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是架在山崖上的一条绳梯,绳梯的尽头是山顶的一个巨大的山洞,他是与一位著名的主持人一道攀爬上去的。他们坐在山洞的石头上谈论山区孩子上学的艰苦,“教育啊!”老赵还记得当时自己的一句感叹。那次是经历上学之难,这回却是经历回家之难了。

  

  4

  

  正在绳桥上摇晃蠕行的老赵猛地想起还在独自斟酌的局长,慌忙到口袋里去摸索手机,要解释事变,却已失落无着。记忆中,这已是多次有过的遭遇,每到紧急需要之时,手机要么是按键失灵,要么干脆就杳无踪迹,即使是这样,又不得不时时要记得备在身上。

  慌慌张张爬下绳梯,不知为何却走在了教学楼的廊道里,老赵小心地引导着一群人在一间间教室进出,原来是上面来检查工作。“教室的绿化不合格!”一中年人对老赵说道,“这是实验用室……”他忙做说明,意思是不便布置更多的花木。但他没有说白,再则对自己的解释也缺乏自信。

  检查组离开后,校长不知何时走到老赵跟前,校长是位四十来岁的女性,矮而精干的身材,似关切又责怪地对老赵说道:“有没有出书?有没有开课?开课要能够边说边写,你知道评职称的新规定了吗?”

  老赵没有觉着新规有什么问题,倒觉着是个机会,出书没有质量和形式规定,只要争取到时限就可以急就,边说边写本是授课的常态,可以立即上。于是开课。听课的人很多,校长也在其中,老赵边说边写,条列缕陈,加以箭头等符号强化,句句明朗,慷慨激昂。正得意于表现时,忽觉听课人神离影动,校长似也在其中,顿时有被抛弃的惶恐。

  

  5

  

  随即眼前一片空白,待一口郁气呼出,才发觉自己匍匐在酒店绵软的床上。

  迷梦乍醒,睡意全无,急急地穿衣漱洗,开门而去,想要将梦境快速剥离。

  清晨的海河退去了梦幻,灯光隐去,留下一扇扇关闭的窗户,像睡着的眼;河水悠悠地荡漾,已脱去了明脂样的波光;秋寒里铺满落叶的木椅以及头上枝叶稀疏的树冠,显出安静和朴素。老赵在河边来来回回地踱步,见有几个老者蹲蹲起起地放竿垂钓,那种自在的沉浸和专注让他莫名地感动。

  岸边台阶上的一个场景,让他停下了脚步。一根插在石缝里的鱼竿,一只用来装鱼食的红色塑料桶,一块褐色的抹布……主人却去了其他的地方。老赵将镜头对准这幅图画,按下了快门,并想好了“放下”的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