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 50多年前的春节,老罗回家乡蒲县探亲。一件事情却使他不淡定了:那就是村里接二连三莫名其妙地死人,接着他又听说,邻村也在死人。 老罗是大学毕业生,学的是兽医专业,自然和医学沾点边。他第一个想到,这可能是什么瘟疫爆发了,于是就去找乡镇领导,但却找不到人,原来他们都“靠边站”了。老罗情急之下跑到邮局,想直接给党中央拍一封电报。电文如下: 北京、党中央:蒲县一带发生传染,非常严重,有人病亡。正值春耕时节,缺医少药,人心惶惶,请速派医疗队前来解救,越快越好。 落款是“蒲县马镇回乡干部罗燕明”。 起初,邮局工作人员还不敢发这个电报,后来经过老罗苦口婆心地劝说,才同意发出。但是拍电报的钱必须由老罗出,算了算,一共是3.5元。那时候的3.5元可不是小数目,老罗掏空了口袋,才勉强交上。拍完电报,老罗觉得放下了一桩心事,接着他就回去上班了。他当时是乡里的兽医,一个月赚不到几块钱呢。 令他欣慰的是,三天后家乡就来了解放军的医疗队。他们到处消杀,抢救患者,迅速扑灭了被证实为流行性脑膜炎的疫情。但是有三位医疗队的队员,在救人过程中被感染,不幸牺牲,就被安葬在老罗的家乡。 这些消息,都是老罗后来通过报纸看到的。他再次回乡的时候,曾去凭吊那三位烈士。 30年前,在市里一家知名企业当办公室主任的老罗,向媒体披露了这件已经鲜为人知的往事,并亲自带记者去实地采访。面对烈士墓,又看了老罗珍藏的“救命电报”底稿,记者们非常震撼。时逢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80周年,各大媒体迅速以大版面报道此事,轰动一时。 蒲县人民政府闻风而动,立即为那三位烈士重建陵园,并在陵园前建起一座解放军救民纪念碑,铭文以志。纪念碑落成那天,老罗被请到现场,与市委书记、县委书记一起剪彩,并向干部职工讲述当年的经历,人们无不唏嘘动容。 第二天,老罗站在纪念碑前讲述的照片和影像就出现在报纸上、电视里,他满怀深情,热泪盈眶,身后的纪念碑上的铭文用红漆描过,鲜艳醒目。 20年前,老罗退休了。在一个假日,他率领全家20多口人,开几部车回蒲县,去瞻仰纪念碑园。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烈士碑园,却早已不是落成时的样子了。烈士墓前芳草萋萋,纪念碑上的红漆早已脱落,上面的一些字变得模糊不清。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到这里来过了。 老罗痛心疾首,立刻命令儿孙动手,有的除草,有的开车去买红漆,重新给纪念碑描红。一家人忙了大半天。老罗再次站到焕然一新的纪念碑前,为家人讲述那段历史,接着,全家人合影留念。 5年前,拄着拐杖的老罗,再次来到纪念碑前。他不顾陪同家人的劝阻,坚持上前,亲自为纪念碑描红。一个字一个字地描,非常认真。一晃15年了,老罗每年都来这里描红一次,风雨无阻。 开始时,儿孙们也都非常支持,每年都抢着买好红漆,轮流陪同前来。但是时间一久,特别是老罗生病以后,都开始劝他不要去了。老罗却说:只要我活着,就必须去。 有一年,儿孙们都说忙,顾不上带他去,老罗竟然一个人打车去了。近400公里的山路,一来一往,再加上吃饭、住宿等费用,花了两三千块。老伴怪他,他却说:如果我不去的话,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吗? 儿孙们说:这事应该是当地政府管,不应该是你个人来管。老罗气呼呼地说:人家不是忙吗……的确,老罗也给乡县两级政府写过信反映情况,但是都没有回音。他后来就打电话去问,乡里的人说:这个应该归县里管。县里的人说:这个应该由乡里负责。最后老罗亲自上门去问,回答说:因为这个纪念碑园太偏远了,每年的祭扫活动到不了这里。下一步怎么办,他们正在研究。 一研究又是几年。老罗心想:行了,这件事就我管了。等我死了,我还有儿子和孙子呢。他立下了遗嘱:百年以后,儿孙有谁能每年坚持去替他描红,他的遗产就归谁所有。 一年前,坐着轮椅的老罗再次来到了纪念碑园,眼前的景象却使他眼前一亮: 但见纪念碑园里,正有许多人在忙碌,有的除草,有的描红。在灿烂的阳光下,一切显得那般美好。 看见老罗被推着走过来,他们立即列队欢迎,向他敬礼,少年儿童为他献花。一个青年大声说:尊敬的罗爷爷,您的照片和故事我们已经在报纸上看到了。从今年开始,我们将接过您手中的笔,每年为纪念碑描红,永远描下去! 老罗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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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红
来源:羊城区域
2022年04月27日
版次:YD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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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