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花语

　　□郝俊

　　我是在竹园里遇到朱槿花的。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不知道它是朱槿花，刚走到竹园最西边的小径上，抬眼便看到一片翠绿之中有一团闪烁的“火苗”，散漫的目光顿时聚焦，精神为之一振。这一团小小的“火苗”像是这个幽静的竹园里的一声啼叫，一嗓子就把满园的春色叫醒了。

　　稍稍走近，才确认是一朵花，看清楚后，才发现是朱槿花，还不止一朵。远看的时候，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一朵。走到跟前，才知道这里有三株朱槿，一共开了十来朵。因为朱槿是常绿灌木，没有明显的主干，分叉的枝丫较多，三株看上去就像三丛，在小径边上比邻而居。

　　朱槿花的名称由来，取其颜色和形状，红色为朱，加之花形与木槿花相似，所以名为“朱槿”。朱槿花有单瓣和重瓣之分，两种都好看。大多有单瓣和重瓣之分的花卉，一般都是重瓣花型更具观赏性，比如栀子花，重瓣就比单瓣好看。在我看来，朱槿花有些特别，相对而言，我觉得重瓣不如单瓣好看，因为朱槿花的花瓣本来就有褶皱，花瓣多了，层次感虽然更加丰富，但挤在一起，每一片花瓣都无法舒展，近看，一副皱皱巴巴的模样，像是用皱纸扎成的假花，不耐看。

　　好在眼前的这三株都是单瓣品种，花型简洁，有寓动于静的美感，虽然只有五片花瓣，但可以充分展开，每一片花瓣略带褶皱，有一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韵致，中间的蕊柱纤巧细长，明显高过花冠，尤为突出。整朵花宛如一位身着红裙的高挑少女，正踮着脚尖，四处观望，既有一份胆大率真的可爱，又有一份顾盼生姿的娇美。

　　此外，朱槿花还有一处颇为奇异，它的雌蕊和雄蕊合成蕊柱，蕊柱的顶端分裂成五个小枝，这便是雌蕊。雌蕊的蕊头是深红色，似乎一朵花蕴藏的全部热望都集中在了这五个“红点”之上。雌蕊的下面分布的就是雄蕊的花丝，每一根花丝的顶端都缀满了金黄色的花药，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烁，耀人眼目。关于朱槿花的状貌，晋代嵇含在《南方草木状》里有精当的描述：“朱槿花，茎叶皆如桑，叶光而厚。树高只四五尺，而枝叶婆娑，自二月开花，至中冬即歇。其花深红色，五出，大如蜀葵，有蕊一条长于花叶，上缀金屑，日光所烁，疑若焰生。一丛之上，日开数百朵，朝开暮落，插枝即活，出高凉郡。一名赤槿，一名日及。”

　　朱槿花不仅貌美，来头也不小，扶桑、佛桑、赤槿、红木槿、桑槿都是朱槿的别名，比如“扶桑”这个名字就不简单，《山海经·海外东经》记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意思是说汤谷上有一棵扶桑树，是十个太阳洗浴的地方，位置就在黑齿国的北边。大水中间有一棵高大的树，有九个太阳住在树的下枝，一个太阳住在树的上枝。简言之，就是说扶桑连通天地，是供太阳居住的神树，是日出的地方。

　　朱槿的叶子形似桑叶，唐代刘恂在《岭表录异》有记载：“岭表朱槿花，茎叶皆如桑叶，叶光而厚，南人谓之佛桑。” 文中说的“佛”是仿佛之意，“佛桑”就是枝叶形似桑树的植物。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对扶桑作过说明：“东海日出处有扶桑树。此花光艳照日，其叶似桑，因以比之。后人讹为佛桑。”也就是说，“佛桑”这个名称的“发明”，其实是一个有几分道理的错误。后人就将错就错，把二者视为一物。南宋诗人姜特立作有《佛桑花》一诗：“东方闻有扶桑木，南土今开朱槿花。想得分根自旸谷，至今犹带日精华。”这首诗的标题写的是“佛桑花”，诗的内容是说扶桑与朱槿乃同根之树，简单地说，佛桑、扶桑和朱槿是同一种植物。诗的末句是说朱槿花之所以红艳似火，是因为它们吸纳了太阳的光华。我很喜欢这首诗，觉得其诗有深意，从上古神话写到眼前朱槿，思绪悠远，贯通古今，让人感受到朱槿花深厚的文化内涵，最后一句“至今犹带日精华”既写太阳又写花，字里行间闪耀光芒，同时又期待恒久的美好。

　　四月的一天中午下班后，我刚走进竹园，就看到满地落叶，一片狼藉，心中料想，朱槿花可能难以幸免，走到跟前，果不其然，枝上一朵不剩。前一阵子枝上还有美艳动人的红花，如今只有地上的几点残红，让人感叹“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第二天午间，我又步入园中，心想，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大雨，恐怕是看不到朱槿开花了。正当情绪低落之时，我看到中间的那株朱槿的枝条上竟然开了两朵，有一朵只剩两片花瓣，还有一朵花形尚好，只是有些下垂，仔细看，是一根柔软细长的枝条搭在了开花的这根枝条上，估计是狂风所致。我轻轻将上面那根枝条移开，被压住的枝条便立刻往上抬了抬，眼前这朵花倏地仰起脸来，看了我一眼，霎时间，只见它面颊飞红，点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