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休战》（油画）1972- 汤小铭

■高剑父《东战场的烈焰》， 1932年，广州艺术博物院藏。

■潘鹤《艰苦岁月》

■杨之光《一辈子第一回》1954年作

　　“前进号角——广州文艺高质量发展主题大展”正在广州艺博院展出，展出作品、图片、文献和实物等展品1500余件，涵盖文学、戏剧、电影、电视、音乐、舞蹈、美术、摄影、书法、曲艺、杂技、民间文艺、文艺评论等类别。其中包括众多广州文艺的经典作品，近日，收藏周刊记者邀约数位名家一一解读艺术名家的经典名作。

　　著名美术评论家梁江解读汤小铭《永不休战》：画中的鲁迅形象，成了一个时代的精神标记

　　1971年，广东省的鲁迅纪念馆赶着恢复展览陈列。按内容编排，应有一张鲁迅晚年的照片，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馆方想到，可画一张油画来代替，这个任务于是落到汤小铭身上。他本人恰好也对鲁迅这一主题早有兴趣，便四处查找资料和图片酝酿创作。当时能找到的一张鲁迅晚年照片，面容憔悴，肌肉已经松弛，不甚符合展示要求，需重新塑造形象，难度很大。汤小铭唯有通过诸多照片琢磨比较，通过文字资料去寻绎鲁迅的神采。好些天他把自己关在一个斗室里，画几下，想一想，反反复复改动，终于花十几天之久画出一幅素描稿。画面凸显了病中仍在执笔疾书的鲁迅——膝上盖着一张毯子，背后靠着枕头，画中出现的闹钟、药瓶和厚厚的书籍文稿等，都是多次推敲确定，不必的细节大都隐去了。画面中心的鲁迅的形象，神情坚定而深邃，目光宛如他的杂文一样犀利，突出了“横眉冷对”的斗士特质。观众触碰到这样的眼神，心中也不由一震。

　　素描获得通过定稿，汤小铭再花了一星期左右时间画成了久违的油画。多年锤炼出的油画技艺派上用场了，他着意弱化了光线和阴影对比，营造出当时很少见的“冷、灰”色调。而油画中的“厚画法”和“薄画法”技巧，则几乎发挥到极致：一大片毯子，用松节油稀释颜料一气呵成扫出，与精准刻划的人物形象及手部形成强烈反差。如此独到的处理和娴熟的专业技法，在当年“红、光、亮”大行其道的潮流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对于作者汤小铭，最开心的只是对长久被压抑的作画欲望的一次放纵，只想过一把难以言说的“油画瘾”。能抓起久违的画笔，把熟谙于心的一套程序挥洒开来，连续辛苦了几星期仍然感到兴奋和轻松。

　　鲁迅形象其实是中国人的集体记忆，寄寓着“民族之魂”的宏大主题。《永不休战》的鲁迅，是民族精神的脊梁，成了一个时代的精神标记。

　　著名美术理论家李伟铭解读高剑父《东战场的烈焰》：构图方式和视觉张力突破了定焦的局限

　　《东战场的烈焰》没有明确界定视觉再现的具体场景，只是将作为视觉主题的高楼残骸置于中景位置，通过拱顶门窗暗示了这一残骸的前世身份；前景中的断墙碎砖和倾倒的电线杆火焰未熄，与逐渐消失于漫天烟火中的远景民居建筑构成了“浩劫”的整体时空概念。显然，高剑父这件作品的构图方式和视觉张力突破了定焦摄影图片的局限，以具有遥深感的视觉元素赋予图像以更丰富的信息量和想象力——战火还在燃烧，时间、空间还在延续，在虚实变幻的时空结构中，悲愤、忧伤和焦虑等主观情绪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发泄和表现。我们虽然没有理由要求一幅以“淞沪浩劫”为主题的中国画“如实”还原摄影镜头中的视觉景观，但作者显然注意到了这幅具有“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的绘画作品在视觉呈现中特定的时空限制，远景中那些看上去好像显得多余的镬耳式封火山墙民居建筑，可能正是基于“还原”商务印书馆和东方图书馆在现实中所处的特定地理位置的考虑——从劫后所拍的闸北照片中，我们所见的正是这种独特的建筑环境。因此，虽然不排除高剑父在创作此画时曾到实地考察写生，综合了多个角度的视觉景观，但构成这件作品的视觉元素，很大程度上应该源自新闻摄影图片的启发。

　　广州画院名誉院长张绍城解读潘鹤《艰苦岁月》：表现了一种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

　　潘鹤的《艰苦岁月》是广州文艺中的经典雕塑作品。潘鹤在31岁时，接到单位任务，需要创作一件关于琼崖纵队的雕塑。在他完成了草稿时，琼崖纵队的司令员也亲自看过这件作品，并提过意见。因此，《艰苦岁月》是潘鹤表达琼崖纵队最艰苦的时候，被敌人围困于山上，弹尽粮绝，衣衫褴褛，十分艰苦的时光。但在作品完成后，一段时期造成了部分人的误解，有人以为作品表达的是红军长征过草地的艰苦岁月，造成这种误解的原因在于不少人忽略了一些细节。首先是一老一少的战士，穿着的短裤，这种衣着习惯只有生活在热带丛林的琼崖纵队才会出现，不可能出现在北方的红军。还有一点，他们二人脚下的是一块芭蕉叶，更是南方特色。

　　后来，还有一出舞蹈剧是专门表现红军长征的“艰苦岁月”，里面就有两个人物角色是参照潘鹤的《艰苦岁月》的形象扮演的，有一次我跟潘鹤交流，提到这个，他哈哈大笑作罢。

　　回想起来，潘鹤并不是美院科班，而是自学成才的。他的绘画和雕塑能力都是通过不断实践来验证的。接触过他，给我的印象是，性格很好，也从不搞投机取巧的事，从创作中积累经验，在创作思想上，我认为他在当时已经达到中国美术界的高峰。他的艺术思想在当时就被评论家总结为革命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典型例子，这种结合，在国外都不曾有过。《艰苦岁月》的浪漫在于，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两名战士还在吹笛子，苦中作乐，表现了一种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

　　中山大学教授冯原解读杨之光《一辈子第一回》：新人物画的“开山之作”

　　《一辈子第一回》是杨之光创作于1954年的彩墨人物画，此画以当年的全民普选这一重大事件为题材，成为一幅以传统形式表现宏大现实生活的成功作品。纵观画家漫长的创作经历，《一辈子第一回》虽然并不能算是其最佳作品，但这是他的成名作，也被公认为新中国美术史上的新人物画的开山之作。

　　《一辈子第一回》建构的叙事模型在视场逻辑的组织上创造了一种新的模式，我可以把这种模式的特征简单归纳为：画种虽老，直指现实；人物虽少，事件很大；行为很小，意义深远；画中一人，画外万人。

　　在某种意义上，杨之光的创作与新中国艺术的紧密关系已经超越了美学或艺术的范畴，说到底，杨之光的重要性既在于他的画，更在于它有助于我们重新去回顾新中国艺术的演化进程，这个进程不仅渗透了画家的个人选择，它还是总的外部社会条件作用在艺术领域中的结果。

　　杨之光在20世纪50年代初的实践，成功地提升了彩墨画干预现实的表现能力。当然，无可否认的是，当彩墨之光把现实照亮之时，从现实主义模式中获得的政治认同的增量同时也多少损害了传统彩墨画本体的专业价值。所以，合乎情理的结局就是这样，当《一辈子第一回》从传统彩墨画中脱颖而出之后，它也就不再属于这个传统了。郎绍君把这一作品判定为新人物画的“开山之作”，其论证事实上也等于在类型学上重新界定了新人物画类型和传统彩墨画类型之间的异同。从《一辈子第一回》之后，一种在新社会的条件下演化出来的“新人物画”艺术类型与“旧彩墨画”或“旧人物画”逐步分野，走上了不同的演化之路。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