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我们四姐妹。
文/国家一级美术师、广州市政协书画院副院长苏小华
在我的印象中,妈妈似乎一直在生病。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傍晚,我在外面尽情玩耍后回到家,只见天色已暗,家中门窗大开,平时热热闹闹的屋里此时竟无一人,地上堆满了准备晒菜干用的白菜,煤炉上烧着一大锅水,已经烧开。我顿感一阵空虚与不祥。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邻居梁师奶走过来告诉我,说妈妈得了急病,家里人将她送去了医院。
还有就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在放学路上,远远看见一人扶着路边的竹篱笆,动作好奇怪。走近一看,是妈妈!只见妈妈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铁青,原来是她的哮喘病又发作了。
妈妈在8岁时就得了哮喘病,几十年来断断续续未能根治,以后各种各样的疾病又总是缠着她,可以说是病了一辈子。但妈妈就是以这样的病弱之躯,忙里忙外,风风雨雨支撑了几十年,哺育了我们5个姐弟妹健康成长。个中艰辛,实在难以言表。
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又以坚韧不拔的毅力、自强不息的精神,花了5年时间,带着严重的哮喘和白内障,写下了20万字的回忆录——《命运的云,没有雨》。要知道,妈妈只读了两年小学。
回忆录中的许多故事,我都似曾相识。
小时候妈妈喜欢给我们讲故事。她讲过“萧何月下追韩信”;讲过陈懵桔的故事:陈懵桔考科举多年不中,一气之下改名为陈懵柑,心想柑比桔大,结果中了,但别人又不承认陈懵柑就是陈懵桔……不过,妈妈讲得更多的还是她的经历。
妈妈童年时在澳门养了4只可爱的小狗,名字叫“多利”“么利”“疏利”“呵利”,后来外祖父全家搬回内地,不得不把它们留下。当他们上了船,发现其中一只小狗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地蹲在他们的座位底下,她真舍不得小狗呀,小狗也舍不得她。
妈妈对于抗日战争时期的苦难生活记忆刻骨铭心,所以常常反复讲其中的故事:在抗日战争时期,香港有一段时间被日军占领。妈妈曾经在香港一个月没有吃过米饭,后来回到内地能吃上饭了,她一餐吃了几大碗不知饱;韶关曾遭受日本飞机轰炸,好在妈妈只身逃出,可是没能带上行李。第二天刮起了大北风,天气骤冷,可妈妈身上只穿着唯一一件单衣;为了逃避战火,背着两岁的大姐,肚里还怀着二姐,每天跟着“走难”的队伍步行几十里,吃无定时,睡无宁日,面色蜡黄……
回忆录写完一部分,妈妈就收起来,说是写给她自己看的,不肯给我们看。她日写夜写,稿纸越堆越厚,我们便提出是否可以看看草稿,然后给她“提提意见”,妈妈这才同意了。有时见她喘着气还在写,我们叫她不要这样拼命,她说这不是拼命,而是她的一种需要。也奇怪,有时她就是这样写着写着,喘着的气就顺下来了,真比特效药还灵。
也许,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