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新源

　　我讨厌乌龟，甚至害怕它，因为年少时险些被它咬一口。

　　猪龙河每到夏天它常因发端自太行山的泉水间歇而干枯断流，原先河水深的地方便形成一处处汪亮水潭，来不及随河水游走的鱼虾龟蟹，就被困在了里面，刚好可以“瓮中捉鳖”。

　　大人们领着我们这些小小少年，先是蹚浑了潭水，然后趁着鱼虾龟蟹们惊恐万状不知所措时开始浑水摸鱼。这时一只乌龟浮出水面，先是拼命游向水边，再迈开四脚在稀浆般的淤泥中奔逃。我们四五个小伙伴不约而同紧跟着围追堵截，半天却捉它不住。哎哟！我后来居上满以为就要手到擒来的时候，不想竟差点被它反咬一口，若不是我反应快速地一甩，可能就咬着我的小手指了。下水前父亲曾一再告诫我：一旦叫乌龟咬到，它是至死都不会松口的。

　　乌龟的这一咬在我心上埋下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及至成年也没有消散。

　　然而，世上的事儿有不少是怕啥来啥。那天，我第一次到现在的妻子那时的女友工作单位宿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养在一只塑料盆里的乌龟。那乌龟半个巴掌大小，龟甲早被她洗得乌亮。它或是想认识我这新来的客人，既长且直的脖子伸向我，小而圆的绿豆眼一眨不眨盯着我，一副欲以亲近的样子。却就是它的这么一伸一盯，让我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咋还养龟？

　　不承想竟与这只乌龟从此结了缘，尽管我对于与它的接触仍心存余悸，但心里清楚，要接纳这个人就应该接纳这只龟。

　　这只小乌龟十分皮实，它就那么平静地待在那只盛了少许水的塑料盆里，多数时候静卧不动，只是不时用机灵的眼四下张望。有时我们外出几天回来它仍还卧在那里，甚至三几天忘记喂食也没事，在帮它洗了澡加多了水喂龟粮的时候，它才明显地活泼起来。它抬头张口对着漂浮于水面的食物，瞅准了头猛地伸出，出其不意准确无误将颗粒状的食物吞衔于口，干净利落。

　　我们每天帮小乌龟洗完澡，会把它从塑料盆里取出放到地板上，希望它能够多多活动，快快长大。然而，它却几乎不为所动，毫不领情，仍爱偏居一隅。好在，小乌龟一直没有停止生长，几年之后它不动声色就长到了一个巴掌大小。下班回到家，在塑料盆里撒下一把龟粮，看着它凫于水面四爪船桨般围着盆沿追逐食粮，机敏中透着憨态，笨拙里透出轻盈，让人忍俊不禁。

　　妻子时常外出培训，我不得不承担起打理这只龟的“重任”。为它洗澡时，我先是端详它半天，估计它不会反抗，才鼓起勇气右手持牙刷，左手拇指在上其余四指在下夹住龟的腹背，让它四爪悬空，然后开始刷洗。当小乌龟一身轻松被我放回水盆去吞食食物时，我则因了这道困扰了我20多年之久的心理阴影被一朝打消而自喜：只要勇气足够，大小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后来，我们搬进了新居，并在后花园挖了一个鱼池。在被放入池水中的那一刻，小乌龟一头扎进一米多深的池底，好一会儿才浮出水面，四爪欢快地踩着水，沿着池边游来游去新奇地探视自己的崭新小世界。最后，它兴致盎然地爬上那座小巧的假山，挺胸昂首端望着在池边一直关注着它一举一动的我们夫妻俩，那意思像是在感谢我们让它过上了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