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之宝》改编自韩国2020年同题材影片《担保》

　　

　　文/李丽

　　

　　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我不时想到另外两部作品：一部是《人生大事》，另一部是《漫长的季节》。这是两部风格截然不同的作品，但它们的风格杂糅起来就接近《无价之宝》。风格不统一，是这部电影最大的缺点，也是它的最大亮点。

　　就《无价之宝》的主线而言，无数影视作品里有过类似的故事：一个失败的成年男人和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之间的相互救赎。张译饰演的三叔陷入三角债，为了保命他得先讨回别人欠自己的钱。但欠钱的人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下一对无措的母女。倔强的母亲决定出国打工来还债，并因此把幼小的女儿芊芊拜托给三叔。三叔只需要照顾芊芊三天，三天后孩子的二大爷就会把她带走。但就在这三天的相处里，一切都悄然改变了……

　　故事是大家都熟悉的套路，关键就在于其中的血肉怎么填。《人生大事》的故事跟《无价之宝》有点像，都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阴差阳错下依靠了一个在所有人眼中最不靠谱的成年人。但前者在具体操作中，做的是减法。朱一龙扮演的莫三妹和“小哪吒”武小文刚开始“不打不相识”，因为莫三妹接下了武小文奶奶的身后事，导致武小文不屈不挠地找他要奶奶。两人相处的过程里大事寥寥，多的都是日常相处的小细节。这段陌生人的亲情最后改变的东西也很明确：吊儿郎当的莫三妹开始认真对待人生了。

　　相比起来，《无价之宝》的故事就有些太复杂了。首先，大小主人公之间还夹着小女孩的母亲。因为这个角色跟三叔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让三叔后来保护芊芊的行为动机变得更为复杂。这种复杂性对张译塑造人物来说，或许增添了挑战和乐趣，但也容易分散观众对三叔和芊芊这对主要人物关系的注意力。更何况，母亲这个角色在芊芊成年后，戏也太多太重太震撼了——她从海外归来后嫁给了三叔，却在领证的当天当场跳楼了！

　　很难形容我当时的瞠目结舌。这是一个怎样的决定啊？导演显然想告诉大家，这是一个母亲最大的爱与牺牲：她身患重病，死了就不会拖累任何人；结婚则是让三叔有一个已婚的身份，从而可以正式领养芊芊。且不说其中的逻辑是否合理——我反正不太相信民政局会让一个老婆领证当天就跳楼的男人领养一个大闺女，且说跳楼这一行为本身，它也更像是一种绝望和愤怒而非爱与希望的传达。试问三叔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在帮人无偿抚养孩子这么多年后，还要经受如此残酷的打击？

　　《无价之宝》的故事改编自韩国电影《担保》，前半部分故事差不多，后半部分中国版改动比较大。《担保》最终走向了“车祸失忆治不好”的韩式煽情套路，用一场车祸隔开“父女俩”多年。《无价之宝》则让主人公更主动地进行选择。当芊芊长大成了明星，曾经拐卖过她的二大爷现身敲诈，三叔为了保护芊芊的前途而跟二大爷扭打，最终因过失杀人而自首入狱。为了不影响芊芊，他选择了对孩子隐瞒真相……这种自认为“都是为了孩子”但其实从未真正问过孩子感受的处理方式，跟芊芊母亲的选择如出一辙。

　　这就要说到，为什么《无价之宝》还容易让我想起《漫长的季节》。不光因为其中现实主义的残酷感，更因为这两部作品都给我一种强化人物本身的困境和选择却淡化人物关系之感。在《无价之宝》中，张译饰演的三叔常常给我一种“其实我挺享受孤独”的错觉。片中有一段“雨中曲”挺让人惊艳，给我的这种感觉也最强。当时三叔的死党在婚礼上把芊芊当自己女儿，三叔笑着笑着就离席了，然后影片用一段超现实的手法，让他在路边水管喷射的水柱中来了一段落寞又激昂的独舞。

　　另一个高光片段也是原版没有的，三叔出狱后坐热气球给芊芊摘栗子，结果热气球飞走了。三叔决定潇洒地随着热气球而去，直到地上的死党喊出“芊芊早就喊你爸了”，他又毅然从高空飞跃而下。这一段也如《漫长的季节》般残酷而浪漫，反了原版的套路，却依然未能有效服务于“父女情”这一最根本的戏核。

　　说到底，《无价之宝》似乎更适合拍成一部《三叔传》，放弃煽情的套路，把冷峻放大，把荒诞放大，把孤独放大。温暖和残酷，只能选一条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