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晶明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近期以来，凡有朋友在微信里或在朋友圈等社交平台上留言谬夸我的，我都会立刻用两个字回复：不敢！这是一个简单的谦词，但自从我读了一则笑话以后，就觉得这个词的意蕴实在丰富极了，可以表达多种意思，我特别喜欢用。

　　这个笑话是这样的，说唐朝时有个叫殷安的山里人，曾对人讲，自古以来，真正的圣人不会超过五个。并一边屈指一边数着：伏羲、神农、周公、孔子。然后说，此后就再也没有值得屈指者了。那听的人却说道，老先生您就算一个。只见那殷安一边屈指一边说道：不敢！

　　我以为这故事绝了。所以凡是有赞我者，一律回之以“不敢”！

　　先说这笑话的出处，它出自一本古代笑话集《笑赞》。编撰者赵南星，明代政治家、文学家。这是一本字数很少的书，总共也就72则，每一则最多不过数百字。我是因为读周作人知道此书的。忘了哪篇文章了，周作人提到此书，而且讲了这个故事。我为此还专门网购了一本影印本，虽然很糙，但不影响阅知内容。里边的笑话不能说个个精彩，但会心、莞尔、捧腹处真的不少。其中多热讽，却并无恶意。就说这则“不敢”吧，手口不一间，老先生的形象立刻跃然纸上。而那听者所赞一语，你以为他是因何而说？可以是调侃、取笑，以证明殷安确实迂腐，如咸亨酒店的人拿孔乙己开心一样。但也可能因为他见过的最大文化人就是殷安，完全有可能是出于真诚。《笑赞》特别标明“山人殷安”，那听他言说的人自然也不过是山里人而已。

　　殷安的手口不一，实在是人之常情，不说唐人，即使今人又如何；不说山里乡贤，即便是大都市的文化人又如何，多见的还不是说出谦辞的同时，很受用别人送上的溢美之辞吗？我经常在参加一些会议之后，看到有人向不同的发言者送上同样的赞词，大赞其讲得好。到底好不好，以及谁最好呢？

　　“不敢”真的是个好词，你不用考虑、分析、研判别人是真夸还是假意。一句“不敢”，在听者那里就是一种谦虚的态度表达；在说者心里，则既是谦虚，又是领受。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