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襄阳城到白帝城 2024年07月30日 李樱琪 栏目:

  □李樱琪

  

  “一座襄阳城,半部三国史”。初进襄阳,首先想到的词是“辽阔”。湖北虽位于秦岭淮河线以南,却已有了几分北地的辽远清旷。日暮时分,微凉的晚风托起一阵阵喧嚣的蝉鸣,澄澈的天穹抹开一痕痕绚丽的云霞,汉江水无言东流去,古城墙静默伫立。目之所及夕光笼映,天朗气清。

  夜幕渐垂,汉江对岸高楼大厦上的荧屏也纷纷亮起,在江面投下五光十色的摇曳灯影。襄阳曾用名襄樊,取襄阳与樊城各一字组成,江这边是襄阳,江那边是樊城。不知此处是否确为三国时刘备携民渡江处,但眺望铺满灯辉的宽阔江面,仍不禁感叹刘备携十余万平民渡江是何其惊人的壮举,黎民百姓又是如何地思得明君,即使是扶老携幼、将男带女也要追随刘备的渡舟。而如今,驾车渡江只需五分钟,江面有数艘金碧辉煌的游轮劈波斩浪,天堑已成通途。

  第二天,造访诸葛亮躬耕垄亩、刘备三顾茅庐之地——隆中。隆中距襄阳城约13公里,颇为荒僻,放眼望去,崇山峻岭连绵不尽,清流素湍奔涌不息,有接天莲叶婷婷袅袅,亦有参天古柏郁郁青青;有林鸟掠空、鸟啼宛转,亦有树蝉振羽、蝉鸣鼓噪。无怪乎卧龙、凤雏、水镜、元直等一众荆襄名士皆隐居于此,丞相“淡泊”“宁静”的家训,与此景最相宜。

  沿山路而上,便能看见据传为刘关张三人拴过马的古柏,以及诸葛亮寓居的草庐所在。推开草庐柴扉,即是一小院,踏进屋内,也算是顾了一回茅庐。每每想到刘备是在汉献帝建安十二年的隆冬先顾了两次茅庐,又在来年开春时再顾了一次方才求得卧龙出山。在冰雪消融、枯木逢春、万物复苏之时,刘先主推开了草庐的门扉,亦推开了问鼎华夏的大门。然而这日迟梦方醒的草堂春睡大抵是诸葛亮的最后一觉好梦了,因他此后无一日不殚精竭虑、夙夜筹谋,当真是“两表酬三顾,一对足千秋”。草庐虽小,诸葛亮却正是在此为刘备擘画了三足鼎立的蓝图。

  离开隆中时,两畔芙蕖灿灿,一路禾麦青青。

  傍晚离开襄阳,搭乘一个半小时的高铁,便到了奉节。一出高铁站,江岸的群山便化作参天耸立而绵延不绝的黑影扑面而来,不禁被一种原始的力量所震撼。此时虽已入夜,港口却船只星罗棋布、灯火熠熠荧荧,在漆黑一片的暗夜中圈点出山与水的分界线,好似满天星斗掉落水面。乘车过江,穿行在浓郁如墨的夜色中,杜甫笔下的石上藤萝月、洲上芦荻花仿佛就在眼前。

  虽早已知道李白的《早发白帝城》和刘备的托孤发生奉节白帝城,但直到踏上白帝岛,才知杜甫的千古第一七律《登高》正是寓居此处时所写,才知刘禹锡的《竹枝词》亦是采此地民歌之调律而作。奉节曾是夔州治地,夔州在古时蛮荒偏僻,杜甫和刘禹锡均是被贬于此。有趣的是,泛舟同一弯澎湃长江水,登临同一方巍峨白帝城,杜甫看到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沉郁悲怆,刘禹锡看到的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柳暗花明。

  拾级而上,可见远处的夔门陡峭狭窄,岩块如刀削般直耸,崖上无一草一木。灼灼日光下,长江自天际弯绕而来,潮水拍撞在白帝城墙边,砯砰作响。虽暑热蒸蒸,但怀揣对季汉君臣的追思,每登一级阶梯,心中的敬意又多一分。抵达山顶的白帝城,昔日古隆中的清雅宁静尚历历在目,耳畔仿佛仍能听见当年的夏蝉噪鸣。

  青山排闼相迎送,碧水拂堤渡去来。从襄阳隆中到奉节白帝城,刘备走过了十五年,而我只用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