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波

　　李姨的前老公因病去世了，她本来一直在儿子家带孩子，后来最小的孙子也长大了，经朋友撮合，她嫁给了我们小区里从某党政单位退休的郭大爷。两人情况差不多，都觉得待在儿女家不如自己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两人天天早起一起锻炼，晚饭后一起散步，小日子倒也挺幸福。但李姨没有工作，前老公走时正赶上遗属政策改革，她没享受到遗属补助费，如今她全靠郭大爷过活。有一天，郭大爷的儿子很委婉地把郭大爷的工资本收了，说他年龄大了，去银行不方便，以后都由他帮着办理，但每月他只给郭大爷两千元的生活费，两位老人日子便过得有些紧巴巴的。

　　那天我和妻子晚饭后出门散步，在一个十字路口的垃圾桶附近，妻子忽然指着一个身穿红色马甲、包裹严实的老人，悄声说：“你看那个捡垃圾的像不像小区的李姨？”我不相信地说：“不可能，郭大爷退休工资可不少，他会让李姨捡垃圾？”

　　然而第二天早晨，妻子外出买早点，回家时，她加重语气强调说：“千真万确，李姨就是在捡垃圾卖，我亲眼看见她了，还跟她打招呼了。”

　　后来，我们都多次亲眼看到李姨早出晚归捡废品的身影。唏嘘之余，晚上散步时，我便把家里的酒瓶、纸箱、不看的书籍之类的废品带下楼去主动送给李姨。

　　起初，李姨说啥也不要，说：“你们自己拿去卖了吧，起码能卖出一天的馒头钱。”我说：“块儿八毛的，不够麻烦的。”李姨说：“现在物价这么贵，听你郭大爷说，能节省就节省点。”她还是不要。没办法，我就变着法儿跟她说：“要不，以后我把这些不要的纸箱放我家门口，您有空自己来取吧，顺便帮我们楼梯间的卫生给收拾一下。”李姨沉默了一会儿，说：“那行！”

　　从那以后，再有废弃的酒瓶、纸箱，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李姨。她总是乐呵呵地跑上楼，捆绑好废品后，再把楼梯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时还顺手帮着把门口妻子没来得及扔的垃圾给捎走。

　　“李姨真好，又帮我把垃圾给扔了！”那天，妻子边往垃圾桶里扔瓜子壳，边跟我夸赞着。

　　“你也真是，不会自己去扔？忍心看着这么大年纪的人爬楼给你扔垃圾？”我有些埋怨。

　　妻子立马不高兴了，说：“你当初要是听我的买了电梯房，我用得着天天爬楼吗？再说了，咱经常白送她废品，她帮着扔个垃圾不应该？”

　　妻子旧事重提，我立刻缄口不语。后来想想，妻子说得也对，我送给李姨废品，李姨帮我们捎垃圾，大家各有所需罢了。再后来，看见李姨上楼来收拾废品，我也开始及时把家里不太多的垃圾提到门口，让李姨帮忙一并扔掉。李姨总是笑呵呵地接过，连同废品一起提下楼。

　　有一段时间，母亲来县城看病住院，出院后在我家住了几天。

　　那天，我下班回家后，发现堆在楼梯处的废品不见了，但早上我放在门口的垃圾袋还在，不由嘟囔了一句：“李姨来拿废品，咋不把垃圾提走呢？”

　　母亲接口说：“哪个李姨？今天来了个收废品的，我看楼梯处堆了不少废品，顺便卖了。”

　　“您卖了废品？”我急忙问。

　　“对呀！”母亲好像觉得帮我办了一件大事，絮絮叨叨地说，废品最好不要卖给来小区收的，亲自拿到废品站能多卖些钱呢。

　　正说着，我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猫眼里瞅，发现李姨从楼上拾了废品下来，顺手提着我家门口的垃圾继续往楼下走。

　　我好一阵惭愧，什么“各有所需”，终究是我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