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婕 五年级那年我搬家了,从花草住满了天台的屋子搬到了天台没有泥土的房子,从江南搬到了江北。新家也是独楼,有个小小的院子,可那个片区的路、小吃店是陌生的,邻居是不熟悉的,因此,我并不十分习惯。直到一年之后,种在院子里的花草果树都有了生机。 新家门口有一片竹林,竹子生得很高,站在二楼的窗口,伸手能摸到竹的叶,是触来温润的碧青色,夏日燥热的风里,这竹林有着与夏日格格不入的凉意。回想起刚在那个房子住着,还认不清路的夏天,入眼就是窗口的竹林。准备升初中那年,竹叶格外繁盛,竹林的主人或许是有事耽搁了,没有及时修剪。竹子越长越高,枝条被暑热压得弯了腰,枝叶拥挤地闯入了我的窗,我欣然将那片碧影迎入房中。就这样,那个夏天的月光有了实体,皓白光华随着竹叶的舞动流转,晚风拂在竹叶上,那片月华也有了清灵的声响,是夏夜独特的伴奏。就是在那个被竹影轻拥的凉夏,我开始接纳了这个新家,也开始面对新的挑战。 初入住,爸爸买来花树幼苗,妈妈买了一些菜苗种,我常把果核扔到院子里。妹妹么,还不会说话,只会拿着小铲子,勤劳松土。刚入住的那个夏天桃子很便宜,爸爸隔天就买桃子回家。我每日把桃核从二楼阳台扔到院子里。我们种下这些草木,也种下对日后的期盼。 来年的春天,院子里多了一棵完全属于我的小桃树。慢慢地,院子里越发热闹,靠墙架子上攀缠着的金银花,一黄一白,花叶交颈,酷似鸳鸯私语缠绵。迅速适应环境的紫薇花期很长,开花时一树紫红色,一簇簇的花,密密麻麻地坠在枝头,叶子被花掩得看不见,太阳照到花树上,一面墙都映着光影斑驳的紫红。白玉兰花慢慢也开了,仅有稀疏的几朵,靠近了,能闻到清雅的香气。院子里还有一株九里香,大概是鸟雀衔来的种子长出的,见风日长,不知何时起,它的香气竟盖过了白玉兰树。除了冬季,九里香日夜盛开,指头大小的五瓣白花,淡黄的细蕊,并不妍丽的花朵因那沁人香气妍美异常。后来,爸爸又种下几棵细小的桂花,只活了两棵,金秋时节,桂树上有着世间最美的花。 不仅仅是花树,果树绿菜也有别样可爱。我喜欢好养活的花草,爸爸独爱娇美花树,妈妈对果树菜苗情深不移,她种下了百香果树、木瓜树、蒜苗、番薯叶、红辣椒、金银花。妈妈每年只有几个月在家,这些果蔬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但是在几年的时间里,百香果开花了,花是紫色勾着黄色黑色的花盘,碧绿中带着淡黄的果子十分可爱。木瓜树长得也很高,叶子像撑开的绿伞,砖头大的木瓜结满在树梢。蒜苗总被忽略,但虫子不怎么吃它,所以不用太费心照料。红薯叶子长得浓密,到了时节,地里叶子的根下都是红薯。辣椒的叶子滚汤有爽口的甘甜,红椒一串串地挂在小树上,妈妈摘了来做辣椒酱,那一瓮子酸辣可口的酱,我们吃了近十年,到如今还在厨房里,只是剩得不多了。金银花开得少,香气是很好闻的,但总是被九里香的气味掩盖。 我的桃树在开始只有零星几朵花,叶子纤长但不繁盛,但一年比一年壮实。在读初二那年,桃树的叶子很密,纤长碧绿,新叶摸上去如婴儿的脸颊,很嫩。旧叶是浓重的绿,叶面脉络分明,脉络是绿色的血管。桃叶闻着有树的清冽。那个春天,每个早晨都摘一片桃叶,带去学校,放在课桌上,家里的桃树以另一种方式在学校伴着我。又到夏天,树上结了小小的桃,可长到拇指大小就掉了。又过了一年,桃树的枝干更加粗壮,花骨朵儿很多。仲春时,一树满是粉色的桃花,深粉色的桃花如云如雾,将绿叶笼在其间,远远看去若云蒸霞蔚,清风拂叶而过,绯粉花雨纷扬洒落,常常引人驻足。 这新家渐渐布满我们居住的痕迹,我的不安也渐渐退去。空旷的院子里已经满是花、果、蔬,杂乱却有章,冬有绿,春有花,夏有香,秋有实。 每逢夏日,九里香的香气最浓郁,长假的夏夜里看书,弹琴,再泡上一壶茶细品,窗外有青竹、月光、紫薇,窗里有竹影阑珊,花气袭人,茶香袅袅。我爱极了那样的夜晚,心绪清明又无闲事,从不担忧第二日有事忙碌。 十八岁时,我又搬家了,再也没有了遍植花木的小院子和无忧无愁的夜晚。但那些不掩心事,放肆哭,放纵笑,伴着花香,没有真正忧愁的日子,一院子的草木替我牢牢记住了,犹如那满院花木果蔬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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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满院花木果蔬的气息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3月01日
版次:A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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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