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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峰山野趣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4月12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蔡宗周

  □蔡宗周

  

  帽峰山在广州北郊,位于泰和镇与良口镇交界处,山像客家人戴的斗笠,中间圆圆地隆起,似帽顶,两侧弯弯地向下收紧,如帽沿,故得名。

  这儿,原只是一片苍莽山峦,一座连着一座,绵延数十公里,有白云山的两倍宽,可没有什么叫得响的风物、典故、名胜,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风景,只有一两座水库散落其间,沟壑纵横,草木森森,荒得很、野得很。在广州生活了五六十年,以前我从未想到要去那里走一走、看一看。没想到近十多年来,这儿火了起来,尤其备受年轻人、驾车族、徒步旅客的青睐,原因是这里的野趣。

  一个周末的清晨,儿子开着越野车,拉上我们老两口驶往帽峰山。一路上,他大讲山野的僻静,没有喧嚣,没有笛声,唯有泉韵鸟鸣;山谷的葱郁,林木森森,淡绿深绿,碧野仙踪……

  儿子上次从帽峰山回来,裤管挂满苍耳,两袖粘满蒲公英,鞋上留下黄泥巴,在广州城里长大的他,钟情山水,喜欢山野,热爱大自然。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有几人不是从荒野山村走进城里的?上世纪50年代初,广州烈士陵园未建,大东门郊外就是一片荒野的黄花岗;60年代,三元里之外,就是人迹罕至的白云山;70年代的南沙,则是一片荒凉的滩涂;80年代,石门森林公园还是鸟兽的天堂。这上世纪90年代末开发的帽峰山,在城市化的进程中自然而然地走进了城市人的视野。

  进入帽峰山的牌坊,一派绿意铺展在眼前:示范区的标志塔,湖区的洗湫阁,林间的百步梯、叠翠亭,一路摆开了崭新的建筑,仿佛在为荒野开创一片新的景色。可我们不爱这人工景致,弃车钻入林中,拾一根木棍做手杖,踏在山间的小道上。

  初秋,茅草微黄,芦苇泛白,澄黄的蟛蜞菊、紫色的牵牛花、红艳的山稔子开了一路,伸长触须的藤蔓夹道迎迓,牵衣扯足,山野显得格外亲切和殷勤。有钓兴的人,扛一杆鱼竿去僻静水旁野钓;爱摄影的人,背上“长枪短炮”钻进密林去拍野景;年轻人则穿行山中,追逐奔袭打野战,还有供游人野炊、野营的地方,任由人们选择,自得其乐。

  儿子更喜欢从后山的太白村进山。这儿没有大道,没有指示牌,没有停车场,没有打造的风景点,游人稀少。唯村口立了一尊樵夫的塑像,极为显眼。只见樵夫脚踏芒鞋,身背柴薪,像刚刚砍完柴草从山野回来。我们就沿着樵夫的足迹,从窄窄的蜿蜒的小路走入山中。

  正值重阳,窄小的村道上挤满了私家车,车上跳下的人或拎着盒装的烧乳猪,或提着水果糕点,或挑着一挂挂鞭炮,原来都是到先人坟地祭祖的。广东的习俗,每年除了清明扫墓,还有重阳祭祖一俗 ,也叫“踏秋”。一家家老老少少,锄草、供奉、跪拜,燃放爆竹,有的干脆铺上塑料布席地而坐,不禁想到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诗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一串串爆竹燃放之后的团团烟雾,飘荡在山野林木之中,轻盈袅袅。

  越往山里走,路越窄,人越少。攀着岩石,拨开芒草,翻过一个山茆,一条因塌方堵塞荒废的路依山蜿蜒,渺无人踪。走在这寂静山野,整个大山就像是我们几人的了,可大声喊叫,可高歌一曲,可放肆地将笑声甩满山谷。路旁,除了瀑布一样从山巅倾泻而下的藤蔓、凤尾蕨,便是比人高的芒草,一簇簇芦苇刚刚扬花,一株株黄桅树小杯盏式褐黄色的果实铃铛般悬挂,不禁想起往昔的山野故事。

  那年当兵时驻扎在粤北九连山的腹地施工,上千米高的山上搭草棚、支床架、引山泉安营扎寨,春日云雾不请自来,被褥常是潮湿的;夏日虫蛇常常光顾,引起一阵喧哗;秋日流萤闪闪,提灯引路;冬日风雪做伴,寒气逼人。尤其夜色笼罩下,漆黑的山野狼嗥兽叫,听得人身起鸡皮疙瘩……听得儿子越发兴趣盎然。妻则讲在珠海鸡啼门边的矿山当知青时,睡在山脊边简陋宿舍夜斗金环蛇的往事。这都是城里长大的一代从没有经历过的。

  再访帽峰山,是十几年之后了,眼前景致又变了,变得更美更绿,花木繁茂,流泉叮咚。山野里多了步道,山坳间添了拱桥,远山处增了瀑布;半山腰还建了樱花园、红枫林、油茶圃,还保留着帽峰山原有的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