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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香春睡启画派 岭南重光在今朝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8月19日        版次:A07    栏目:    作者:朱绍杰、任海虹

     十香园纪念馆俯瞰

     高剑父在春睡画院 (岭南画派纪念馆供图)

     十香园纪念馆内游人如织

  

  文/羊城晚报记者 朱绍杰 通讯员 任海虹 图/羊城晚报记者 文艺 朱绍杰(除署名外)

  

  2022年2月18日,羊城晚报《岭南文史》栏目刊发报道《二沙岛上来天风 画派岭南又奇峰》,探寻“岭南画派”一代宗师高奇峰旧居天风楼,讲述了“岭南画派”天风一脉百年传承、渡海光大之路。报道引发广泛关注,应读者提议,羊城晚报记者接连走访十香园、春睡画院、樗园等其他“岭南画派”代表人物旧居故地,探寻这张岭南文化重要名片的历史传承与精神内核,以期为当下艺术创作与名人故地保护修缮提供参考。

  

  春睡画院“凌空”

  

  2004年8月28日,位于广州市越秀区盘福路口的盘福大厦热闹非凡。

  广东本地文化艺术名家与来自海外的岭南画派美术家代表齐聚于此,共同见证高剑父纪念馆落成开馆、春睡画院移建完工。当时主流媒体报道称,这是广州市乃至全省首个采用创新方式移建的文物场所。

  盘福路朱紫街87号盘福大厦所在本是一片平房,原85号至91号,是岭南画派创始人之一高剑父先生聚徒讲学的“春睡画院”旧址。随着城市的变迁,几座十几层的高楼取代了平房。如今,春睡画院故址挂着“高剑父纪念馆”的牌子,而复原的“春睡画院”则位于盘福大厦14楼天台。

  综合相关历史报道,从百年老宅到空中纪念馆,高剑父纪念馆落成及春睡画院移建前后经历约20年。1984年,在关山月先生的反映下,时任广州市委书记欧初提出“修建岭南画派纪念地”。1989年,高剑父先生家属将春睡画院旧址房产无偿捐献给广州市人民政府,并把一批书画捐赠给广州市文化局。

  1993年,广州市人民政府拨专款修葺春睡画院旧址,并建立了高剑父纪念馆。1994年,广州市政府对该馆进行重建。重建采取了最新的文物复建形式,与房地产公司合作开发建设,在旧址上建起了盘福大厦。首层为高剑父纪念馆,而原位于地面的春睡画院旧址,则迁到旧址上面。

  如今,乘坐电梯来到盘福大厦14层,向左拐弯,迎面是一扇朱红的大门,可见一幢青砖红瓦的传统岭南民居建筑以及建筑围起的小小庭院,此即移建后的“春睡画院”。透过楼顶边缘安装的强化玻璃护栏向外望,对面就是绿意幽幽的越秀山,明代古城墙在林木间露出一角。

  移建后的春睡画院基本保持移建前的原貌,包括门厅、大厅的三间房和两间侧房,总面积逾310平方米。大厅中集中展示高剑父的艺术生平,侧房原为高剑父的画室和居室,门厅是画院的教务室。

  

  大师从此起步

  

  高剑父纪念馆馆长李琰表示,岭南画学后人在这里用自己的方式致敬前贤。正屋的对联“上马杀贼享誉南北广东同盟会首,提笔赋诗折衷东西岭南画派宗师”,概括了高剑父的一生;东厢房悬匾为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刘济荣题写的“倚剑丹青”,西厢房悬匾为著名画家欧豪年题写的“西学鉴进”……

  1920年后,辛亥革命元老高剑父决意淡出政坛、潜心绘画,旨在艺术领域发起“革命”。革命家黄兴据诸葛亮诗“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给高剑父居处题额“春睡草堂”,“春睡画院”遂得名。1930年,高剑父购得朱紫街87号,春睡画院此后便固定于此。

  高剑父之子高励节生前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回忆,这间房产于1930年以低廉价格购得,全家都搬到此处。据他描述,画院大门一进去,庭院有口井,旁边有棵夹竹桃,另一边则有一棵梧桐树。“父亲写画、居住的地方很简陋,就在二楼,全是木头搭建。”高励节说。

  在春睡画院,高剑父践行了自己的艺术主张:“绘画要代表时代,应随时代而发展。”在教学上,他主张兼容并包,鼓励门人自立门户。由此,春睡画院走出了不少艺术大家:关山月、黎雄才、方人定、司徒奇、杨之光等。高剑父特别体恤学生,不少弟子家里穷困,高剑父便免去学费,黎雄才就是例子。

  1938年广州沦陷,春睡画院被日本人炸毁,高剑父赴澳门。抗战胜利后,高剑父又回到广州,在春睡画院原址创办“南中美术院”;1947年,他出任广州市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之职。1951年,高剑父在澳门去世,而他的艺术宗旨与精神被发扬光大。

  

  百年故园新生

  

  在成为革命者之前,时年14岁的高剑父曾求学于清末著名花鸟画家居廉,在十香园(现广州市海珠区怀德大街)学艺。岭南画派先贤居巢、居廉居于此,他们开创的“撞水”“撞粉”技法被后者沿袭至今,十香园也以“蒙馆”形式,培养了近代岭南大批美术人才。因而,十香园被誉为“岭南画派摇篮”“岭南画派的发祥地”。

  2007年,这座原本已经荒芜的小院突然热闹起来。考古队员、勘察人员在此寻找当年十香园的地基,收获了一张居氏后人捐赠的手绘《十香园原貌图》,开始复原工作。其后,不仅按原样复建了十香园,还揭开了一段与岭南画派发端有关的历史。

  1864年,居巢和居廉“宦粤西二十二年始归故里”,回到了广州。居廉在此种植了多种花卉,供写生用。园内遍植素馨、瑞香等十种香花,故名“十香园”。

  考古工作者找到了三座主体建筑的遗迹:今夕庵、啸月琴馆、紫梨花馆。他们按照百年前的地基遗址,进行了复原。据记载,今夕庵本为居巢作画、会客、日常生活起居之地。他去世后,改为居廉供佛诵经之所;啸月琴馆是居廉住所兼画室,以其收藏的古琴命名;紫梨花馆是授徒作画的地方,室内东面为书房,高剑父、陈树人等曾在此学画。

  据当年居氏后人居玉华女士回忆,抗日战争期间,在此驻扎的日本军队离开前把大部分建筑拉倒,仅剩下紫梨花馆,十香园几乎毁于一旦。

  1983年,十香园虽被定为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但残存的百年故园已经成为危房,不断有声音呼吁修葺十香园。广州市海珠区于2006年启动“十香园”的修缮工程。2009年,当地进一步对十香园进行保护和开发,围绕着十香园旧址,扩建出美术展厅、休闲广场等功能区域。

  

  “动”方为岭南派

  

  一个画派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近年来,随着广州美术界、学术界纵深挖掘岭南画学源流脉络,从十香园到春睡画院的历程越发意义宏阔。

  传统画家教授学生,多从临稿开始,居廉则不同,他非常重视带着学生去写生。在广东画院院长、广东省美协主席林蓝看来,“居师”(居廉)开创了岭南画派最重要的传统——写生:“他在十香园养花鸟,用提篮装着颜料笔墨,在花园写生,这是开创性的观念和实践。”

  居廉所绘花鸟草虫传神,正得益于写生。高剑父在《居古泉先生的画法》中记载道:“师写昆虫时,每将昆虫以针插腹部,或蓄诸玻璃箱,对之描写……当是时也,真有‘不知草虫为我耶,抑我为草虫耶’之哲学。”

  广州美术学院教授蔡涛认为,居廉能如博物图一般剖析物种结构,很可能与西方的博物图在珠江三角洲的早期流播有联系。居氏的交游圈中既有文人绘士,又有大量十三行行商客人,并有伍德彝等行商后人作弟子,居廉很有可能受到他们的影响,改革其画技与绘画观念。

  2021年10月,在广州艺术博物院、广州美术学院展出的《从十香园到春睡画院——广东中国画教育的现代转型研究展》,就侧重探讨了广东画人在中国画从传统走向现代过程的角色和作用。居廉教画时同时教多个学生,打破了过去传统师徒授受的模式,由此开启岭南画人在美术教育现代化上的探索。

  相关研究者认为:“关山月曾说,‘动’起来才是岭南派。‘动’既是指画作内容的生动,也指画家必须经常接触大自然、接触社会、要经常走动,而且画作必须有所变化、有所创新。”十香园到春睡画院的培养模式也直接影响到其弟子对后人的培育模式,可谓一脉相承。

  时至今日,林蓝还将居廉、居巢在十香园所作的写生花鸟作品,挂在画室墙上,时刻观摩,参照自身。“过去自己侧重对花鸟题材进行提炼表达,写心中之花。”她说,而今希望回到生活当中,不断再出发。

  

  访谈

  

  名人故地保护

  可引入更多专业力量

  

  李劲堃(广东省政协常委、文化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美协副主席,广东省文联主席,广州美术学院院长)

  

  羊城晚报:对于十香园、春睡画院、天风楼等故地的保护修葺,如何更好地传承岭南画学精神?

  李劲堃:我认为,社会有责任对名人故地进行前瞻性保护。无论是过去“二高一陈”、关山月、黎雄才等岭南画派名家,还是其他领域的近现代名家,(我们)都甚少在他们在世时,完整保存其故事、作品和痕迹。

  广州十香园的保护是近年来比较好的一个案例,这样的效果不仅得益于政府的投入,还有赖于大量的社会参与。十香园里曾孕育了广东重要的文化名片——岭南画派,如今不仅保留了原址和故事,更有持续的运作。作为岭南画派的原点、今日活动的举办地,十香园促进历史与当下交织传承。

  羊城晚报:对于名人故地的修葺保护、活化推介应该注意什么?

  李劲堃:目前对于名人故地保护活化的方式、方法,我认为还有更多提升的空间。我在政协会议上提出过,名人故地不应只委托属地相关政府机关管理,还可依据专业领域,委托学术机构、教育机构管理。如果对名人故地进行专业序列化托管,有助于更好地活化利用,同时也为专业机构提供研究、教育的重要现场。

  我一再强调,对于新确定的名人故地,政府应该提前介入保护,更要提前并着力保护好文化财产和文化故事。客观上看,关山月、黎雄才两位文化艺术大家的美术馆,都没有建在广州,实属某种遗憾。我认为,广州要留住更多重要文化名人、经典名作,提前介入是非常关键的思路和举措。

  羊城晚报:在这些名人故地,可以怎样发掘、讲述广东的美术故事?

  李劲堃:对名人故地的保护,归根结底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大众。在利用这些资源讲好广东故事的时候,尤其要注意专业性,要警惕牵强附会,甚至弄虚作假。

  对于名人故地的运营维护,可以引入更多力量共同参与,尤其是专业力量,实现效果上1+1>2,成本上1+1<2。专业力量的介入,可以令名人故地的应用形式更多元化。像一些合适的红色名人故地,如果能建起党史研究馆,让老师能带着学生在历史发生的地方挖掘、研究出更新、更深入的故事,岂不是更好?

  

  延伸

  

  陈树人故居旧址亦成纪念馆

  

  樗(chū)园旧址在广州东山署前路10号,现为陈树人纪念馆,纪念岭南画派“二高一陈”当中的“一陈”——陈树人先生。1987年,陈树人亲属将樗园遗址无偿捐赠给广州市人民政府;1988年,陈树人纪念馆落成,免费对外开放。2020年5月30日,陈树人纪念馆修缮竣工,是一栋两层建筑。

  樗园曾毁于抗日战火,旧观已不得见。据资料描述,它的布局分为三重:进门夹道浓荫,左边有一小塘,临水筑一小亭“勺亭”;步入可见一栋两层砖木结构的楼房,名“古翠楼”,为陈树人一家居所;最后一重为其画室“草绿山堂”,山堂采用南方特产大楠竹搭架,四面用竹笪围成墙壁,壁上装有玻璃以采光。

  现在的纪念馆里特别安排了一个房间,纪念陈树人的长子陈复。陈复先后在日本、加拿大和莫斯科留学,在莫斯科留学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9年,他回国后参加革命,先后在天津、广州等地印发报刊、书籍,宣传马列主义和革命思想。1932年在广州被反动派跟踪绑架,后被害,年仅2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