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果

　　□曹隆鑫

　　骑着电瓶车离开工厂，他缓缓地驶进了桑园路。

　　桑园路这个地名，让他有一种回到家乡的感觉。他的家乡多桑树，他家年年养蚕。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从小到大，他都在没完没了地采桑叶。

　　他人矮，采桑叶时几乎都要仰着脖子。他一只手勾住桑枝条，一只手摘桑叶，两臂长时间地吊着，单调的动作重复百遍千遍，没有不烦人、不累人的。他在桑园路上骑行，想着的几乎都是采桑叶时的情景。真是奇怪，现在回想起来，全没了那会儿的烦人累人，反而带有一丝丝的甜蜜。

　　他和肖露是同一个村的。在他们那儿，一般都是女孩子在家养蚕，采桑叶的事都是男人或者是男孩子的事。桑树上结的桑椹，那里叫作桑果。有一次，他摘了好多熟透的桑果，吃了好多，回家时，手里还捧了好多。老家有句话叫作“桑果好吃，屁股难看”，说的是吃桑果把嘴吃黑了，吃相不好看，所以女孩子一般是不会当着他人的面吃桑果的。

　　那天，他看见肖露迎面向他走来。本来，两个人这样的擦身而过很经常，也很平常，这次，肖露却一个劲地冲他笑。肖露笑起来，脸上的两个小酒窝真好看。他从没想到肖露会这样好看。他愣了片刻，像想起什么，赶紧把手里的桑果递过去。肖露似乎也愣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来。没想到，肖露当着他的面，很夸张地接连吃了两颗桑果。他一下子笑起来，赶紧擦自己的嘴。他越擦，肖露越笑。看着肖露笑，他也笑。笑过一阵，肖露向他这边走近了些，踮起脚尖又举起手，轻轻地在他嘴角边擦了擦。肖露放下手的时候，他举起手，伸到肖露嘴角边，也是轻轻地这么一擦。

　　那时，他和肖露还是两个不那么懂事的孩子，跟他们现在的孩子差不多的年纪。那时的快乐是真的快乐，而且简单易得。有时候，他也尝试着去寻找这样的快乐。人到中年，好像快乐越来越少了，潜意识里，仿佛只有到了记忆里的昨天才能得到快乐。

　　或许肖露也有同样的想法，晚饭后总要拉着他到桑园路上去走一走。只是遗憾，长长的桑园路两旁连一棵桑树都没有。

　　他今天不想和肖露出去，没等她来问，他就指指放在桌上的图纸，说，有几个地方还没弄懂。

　　肖露看了他一下，没说什么，很快就走了。

　　从窗口看肖露走远，他立即跑下楼，骑上电瓶车，往反方向风驰电掣般地朝集镇驶去。

　　他回来时，肖露还没回来。他左等右等，还不时地跑到窗口往外望望。他发现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一分钟有一个小时那样漫长。

　　门突然开了，他跳起来，焦虑的心一下就舒缓了。“肖露！”他喊着，脸上满是笑容。

　　“馋了吧？”肖露的手里拎着塑料袋子，肖露把一只手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把黑亮亮的桑果来。

　　“你……”他回了一下头，桌子上正放着他买回来的桑果，没想到肖露也跑出去买了。

　　甜蜜蜜的味道，瞬间弥漫在这间小小出租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