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如何引领中国式现代化

　　□郑永年

　　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对中国式现代化有一个全方位、综合性、复合性、系统性的定义。我研究现代化几十年，从来没有发现过有谁对现代化有这么全方位、立体式的定义。我今天想从学术的角度讨论这个问题。

　　从学术上说，近代以来，我们世界范围内的现代化可以从三个层面来分析或者说可以分为三个层面的现代化。

　　第一，物质意义上的现代化。物质层面的现代化，大家很容易理解，像现在的高速公路、高铁、航空港、高楼大厦等和大部分的科技发展，都是物质层面的现代化。各个国家对物质层面的现代化的意义理解分歧不大。

　　第二，人的现代化，是最重要的现代化。没有人，我们探讨现代化就是不全面的。尤其是在中国的文化背景里面，人的现代化显得特别重要，因为我们具有几千年历史的人本文化传统。今天，中国共产党说我们是为最广大人民谋利益的，也就包含了致力于推动实现最广大人民中每一个人的现代化这层意思。

　　第三，制度层面的现代化，是介于物质层面和人层面现代化中间非常重要的变量，或者说最重要的变量。制度层面的现代化一方面是看哪一种制度更能推进物质的现代化，看哪一种制度更能推进人的现代化，还有更重要的是，看哪一种制度能推进物质现代化与人的现代化的协调发展。物质现代化和人的现代化里面，有相向而行的方面，但也有矛盾的方面。我们看到西方之外很多国家，物质现代化的推进，对社会造成很大冲击，对人产生很大影响。人们看现代化一般只看它正面、积极的力量，但是现代化对人类社会也可能是一种具有破坏性的力量。要靠制度来协调物质的现代化和人的现代化。

　　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中国式现代化，并且展望了中国式现代化在可预见的未来分两步走，即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到2050年全面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

　　那么，广东能够做什么？我想，我们广东的现代化基本上可以从三方面来理解和推进。

　　首先，物质意义上的现代化。这方面，我们广东省尤其是珠江三角洲，已经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并且已经跨越了中等收入线，部分进入发达经济体水平。下一步的物质现代化，肯定会加快推进。但是，我们也要十分明确，物质上的现代化之于广东必须是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发展目标。这些年，我们强调得很多。就广东来说，尽管珠江三角洲发展起来了，粤东粤西粤北广大的山区和农村地区收入还不高，区域发展不平衡的现象还是存在的。所以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同时，物质层面的现代化方面，广东要发挥自身优势。对广东而言，数量扩张型的经济已经到了顶点，下一步要做的，就是高质量发展，追求质量型的经济发展。制造业、科创会引领下一波物质意义上的现代化，广州、深圳、东莞等核心城市，在这方面会起到很强大的引领作用。

　　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追求制度层面的现代化。党的二十大提出，稳步扩大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制度型开放。在这些方面，大湾区还是有很多优势的。中央去年已经发文件，要建立一个全国统一市场。中国那么大，一下子也不可能完成建立统一大市场的任务，所以文件也说，我们从区域共同市场着手做，从京津冀、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开始做。粤港澳大湾区共同市场建设，涉及制度创新的问题，也就是制度现代化的问题。大湾区包括内地9个城市和香港、澳门，涉及“一国两制”的问题。我们今后要努力的方向是，横琴、前海、广州南沙三个点如何与港澳在规则、制度方面对接？

　　现在中央关于粤港澳大湾区的文件也发了不少，也特别强调了制度、规则对接的问题。我们也一直提倡能否通过香港+的办法来实现规则的对接。香港许多方面的规则、标准还是非常先进的，是被世界所接受、和国际接轨的，比如在自由贸易港、消费者权益保护、知识产权保护、法律服务、金融服务、有效的公务系统等方面。

　　所以，在和香港的规则对接的同时，我们自己的规则也可以国际化。具体而言，可以先把横琴、前海、南沙三个点的规则、标准统一起来，最后以点带面，扩大到整个珠江三角洲，这样就可以缩短建立共同市场的时间。这一点比起中国的其他区域，在制度现代化方面，大湾区具有很大的优势。

　　最为重要的，我想，还是要加紧推进实现人的现代化。这里面内涵是很丰富的，包括方方面面，属于党的二十大所强调的精神文明建设层面。前段时间开会讨论社会信用建设的问题，就包括人的现代化。粤港澳大湾区尤其是广州、深圳、东莞，这些年在这方面的建设就很不错。我们注意到，很多中小型企业融资有可能在北方发生，但是转化都放在广州、深圳这里，因为我们这里的社会信用做得比较好。

　　当然，我们并不是在人的现代化层面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用再推进了。恰恰相反，我们在人的现代化方面，还需要加紧。无论是从欧美社会看，还是从亚洲最先实现现代化的国家日本及后来亚洲四小龙经济体来看，人的现代化和制度的现代化是需要互相推进的。如果人的现代化和制度现代化互相配合得好，我们物质的现代化就能推进得更快。如果人的现代化和制度的现代化配合不好，就会发生种种矛盾，很难有效推进现代化建设。

　　我对广东的现代化信心满满。近代以来的许多变革，包括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广东一直扮演着领头羊的角色、先锋的角色，借用哈佛大学傅高义教授的说法：广东先行一步。我也非常有信心，广东在引领中国式现代化方面，也能先行一步。现在的基础很好，物质层面人均GDP和长江三角洲相当，制度现代化也有很大的优势，一定能够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上走在前列、作出示范。

　　注：作者是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席、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广东省社科联特聘学术顾问。本文是作者在第十一届中国南方智库论坛所作的主题报告，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