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

　　□王国省

　　有位同城十多年的兄弟，网名“风清扬”，我叫他风哥。

　　那些年兄弟们找各种由头聚在一起，喝嗨了就找一家叫“红叶”的小歌厅吼一吼，旁若无人，地动山摇。

　　和着喷薄的酒气，风哥《那些花儿》的旋律先是低沉，沧桑，渐变雄浑，怀旧的颤音山峦般起起伏伏，让人迷醉中情不自禁想起模糊的一些人，一些事。

　　骚动的青春荷尔蒙渐趋冷静。朋友们为工作生计奔波，聚少离多，连在一起K歌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这年春节北上南下，来去匆匆。亲人故人，散落天涯。突然发现，自己已很久没听《那些花儿》了。曾经光着膀子在路边烧烤摊拼酒高歌友谊天长地久说要一起闯天涯的哥们，只剩平日微信圈里轻描淡写的一个赞。

　　怅然若失。

　　芒种，落雨。

　　和两个朋友找一家陕西面馆小聚。一份凉拌菜，一份大碗烩面，外加一张刚出炉的锅贴。

　　两个朋友都是多年兄弟。帆是商界同道中人；怡是集团老总，去年刚当选区政协委员。之前四处行善，慈善家名声在外，生意正做得风生水起。我叫他委员。

　　委员和小店老板很熟。看店主几岁的儿子在，特请他助理过来送个红包，自己亲手奉上。

　　我和帆不好意思，也跟着给小男孩随了点心意。店主夫妇显然十分激动，和孩子的奶奶给我们做了一锅免费的汤圆。

　　雨纷纷落着，中午吃饭人不多，又喝了委员带来的丹凤葡萄酒，话题一下纵深起来，气氛格外融洽。我们三人在同一家公司打过工，彼此算是了解。各自创业后，对公司管理细节各有保留，但还算能推心置腹。委员说，这两年的日子不好过，但还在不声不响撑着。

　　谁说不是呢，帆说，我公司去年迫不得已调整人事布局，目前也是量体裁衣。

　　唯我沉默。

　　商人本就是跳火圈的活计，冒险家的乐园。你不知道在一串串商机中，哪个火圈会火烧眉毛。为了生存，只能一个个去钻，跳的动作还要尽量娴熟、精准。偏偏我没有羚羊的快捷，猴子的伶俐，狗熊的精确，隔三差五被火烧到屁股。

　　贫穷时努力改变命运，拼到事业小有所成，却发现烦恼不减反增。许多烦恼都来自于拿得起，放不下；来自于人性的欲壑难填。多少人以在商言商做挡箭牌，不择手段攫取财富，成了大腹便便的储钱罐模样，却淡忘了追求财富的终极目的。

　　记得那些年，每到年节，振臂高呼，应者云集；这些年，清汤寡水的年味中，喊破嗓子，应者寥寥。许多人都在砌墙，不舍昼夜，一锹又一锹，不承想有一天把自己也牢牢砌在了里面。

　　告别，我的情绪多少有些感伤。

　　店主夫妇非得一人送一箱陕西的特产大麻花，在门外冒雨目送我们。

　　看到店主夫妇那两双虔诚感激的眼神，心底一根弦瞬间被拨动，铮铮作响。

　　耳边响起那首熟悉的旋律：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