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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忆“血浆鸭”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07月09日        版次:A08    栏目:    作者:杨明伟

  □杨明伟

  

  “端午临仲夏,时清日复长。”昨夜龙舟雨,今日已端午。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时代印记。20世纪70年代出生在穷乡僻壤的我,对于端午节的时令食品——粽子,并没有过多的情感。因为那个年代,在农村大多是吃不饱饭的,哪有糯米啊、肉馅啊、白糖啊等包裹着的粽子。但如今,离乡30年的我,倒是有大作家汪曾祺笔下《端午的鸭蛋》那种“心境”。

  我的家乡,地处湘西南城步苗族自治县和武冈市交界的资江上游,由于独特的地理优势,村里人放养鸭子有着很方便的条件。阴历二月初,大人就到城里去买回十来只鸭苗,先由小孩挑着鸭仔苗到田边、河边看养,让鸭仔苗吃田间河畔的虫子、青草。一个半月后,鸭仔长到一斤左右,也就是“半成年”,长出了粗细麻毛会游水的时候,村里人就将鸭子放养到河里去,不再需小孩看管。鸭子“乖巧”,早上去河里自由觅食,河里的小鱼、小虾、小草等,都是最爱;夜幕降临时,它们吃得饱饱的,自然而然便会回家,颇有点“早出晚归”的意思。所以,我们河畔人家都喜欢养鸭子。

  阴历五月初,家里养的鸭子一般已有两三斤,父母便会拿去街上卖掉,换成家里的“零用钱”。但卖鸭子之前,总会先将第一批养大的鸭子先宰杀一两只来“犒劳自己”,也让小孩“饱吃一顿”,我们管这叫“自己贵气自己”。所以,临近端午节,我们这些小孩渴盼的不是“粽子”——因为知道家里穷,不奢望吃到粽子——却盼望父母能宰杀一只鸭子,做一道可口的“血浆鸭”来“打牙祭”。

  血浆鸭是我家乡的传统特色名菜,香、脆可口。据传,古时有一王爷落难后被官兵追杀到武冈州,他躲进山里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拿不出好饭好菜,但为了能让王爷吃好,就杀了唯一的一只鸭子,并从地里挖回子姜、大蒜,摘来辣椒,然后和着鸭血一起炒了。王爷避难回府后,对那餐“救命饭”甚是感激,对做得“稀奇古怪、味道奇特”的鸭肉更是想念,就安排厨子们再做,无奈没有一个能做出这种味道。之后,王爷只得再次亲临武冈州,请那户人家手把手教他的厨子做。从此,色香味俱全的武冈血浆鸭就流传下来。

  传说归传说,但家乡的血浆鸭确实味香鲜嫩可口,妙不可言。而大人们做“血浆鸭”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一到端午,家乡河边的码头就有不少人在洗鸭、剖鸭,家家户户的厨房开始飘溢出鸭肉香味。大人们杀鸭时很讲究,先将鸭血流入加了食盐的清水碗里,用筷子不时地搅拌,使血浆不致立刻凝固。再将鸭子分档切成小块,放入铁锅中爆炒。炒干后,放一些新鲜采摘的青辣椒,以及蒜瓣、姜茸、茄子、米酒、味精等。加水焖熟后,把鸭血浆用锅铲搅一搅后倒入锅中,猛火翻炒,等血浆与鸭肉拌匀成酱色即可出锅上桌食用。

  端午节炒血浆鸭,是我们孩提时非常开心的事。帮大人递菜刀、拿筷子,烧开水、扯鸭毛,我们总是在一旁蹦蹦跳跳,忙得不亦乐乎。

  吃血浆鸭的时候,父母总是把没有骨头的部分,诸如鸭肝、鸭肠以及鸭脯肉多的,先夹给“老掉牙”的奶奶吃,肉多的鸭腿给我们小孩子吃;而骨头、鸭脖子难啃的,他们就留给了自己……

  如今在外游历多年的我,已到天命之年,一到端午,便十分怀想那口“血浆鸭”。那已不仅仅是一块鸭肉、一片辣椒、一根子姜,更是一种亲情,是我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