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工前夜

　　□严奇

　　从AI工仓观摩体验了一天，振川回到家，走进浴室，仔细打量着浴镜里自己的身体。

　　“双臂孔武有力，腹肌线条分明，两鬓白发也不多。”振川抬起一只胳膊，秀了秀二头肌，“可惜了这样健硕的肉体，即将要关在AI工仓里工作了，简直暴殄天物！”他看了看浴镜上的电子日历，一条“今日资讯”立刻响起：“主人！今天是×月×日，距离您60岁生日，还剩1天。过完明天的生日，您就要开始工作了。100年前的今天，预休工程法规颁布实施，公民20岁成年后即可提前享受退休生活，由大企业提供免费食宿，每月固定领取薪资；直到60岁便需进入AI工仓上工，投身社会生产，偿还生活损耗……”

　　这时，小洁走进来，轻轻将手搭在振川的腰上，说：“亲爱的，今天上工初体验，不满意吗？”

　　“明天生日，后天上工，就今天给一天时间去观摩一下，哪有适应的时间，这简直就是压榨劳力！”振川不理小洁，走回客厅，拿起电话投诉：“我要投诉AI工仓的智能助手，服务态度差……不近人情……”说着说着，他自己似乎也有些心虚了，终于挂上了电话。

　　“我们享受了40年青春，该工作了。”小洁递过来一杯咖啡，又拍了拍振川的肩膀。

　　“享受青春？”振川接过咖啡，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青春是用来奋斗的，不是用来玩乐的！年轻的时候，才应该工作，老了应该享受。现在这什么法规，就是在利用年轻人的稚嫩与无知，鼓励透支人生，害人不浅！”

　　“亲爱的，别生气。你是讲道理的人，20岁以前你接受过免费的高等教育，20岁以后你签署了这份预休工程协议，也享受了40年的惬意青春，如今只是到了你履行义务的时候。”小洁盈盈一笑，继续说，“100年前，人们总说，年轻人有创意但冲动，老年人够沉稳但保守，所以才推出了这个预休工程计划，就是鼓励年轻人去旅游、娱乐，体验生活，享用科技，激发大脑活力。当你们到了60岁时，知识充沛了，经验丰富了，性格成熟了，才能更好地驾驭人工智能，安心工作，造福人类。”

　　“小洁，你这张嘴就是会说。”振川嘟了嘟嘴，语气柔和了许多。

　　“你看你，60岁了依旧聪明、强壮，上工后肯定会成为人类之光。”小洁坐到了振川身旁，一脸温柔地看着他，“30年的上工期一晃眼就过去了，到时候再休息啦，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唉，一想到这30年我要天天泡在AI工仓里，反反复复地看着电脑写方案、编程，指导机器人学习，就味同嚼蜡！”

　　“换一个角度看，这30年你依旧可以得到最好的照料，衣食无忧，这30年还不用拖累孩子，且保持着体面与尊严，不好吗？”小洁眨了眨眼睛，柔情似水。

　　“那倒是。我这40年该见的世界都见过了，看看孩子们也到了体验世界的时候，我们这辈人确实应该开始工作了，人尽其责。不然，他们怎么有资本享受生活？”振川开始试穿起新的工装，不由又叹了一口气：“从此就要早九晚五，真不适应啊……”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您的投诉已经接受处理。为了表达歉意，我们将为您提供一场免费的入职派对，邀请您参加！”

　　振川哈哈一笑，一把扯下工装：“投诉福利就是好！参加派对，我最喜欢了。”

　　“嗯，刚刚我还为你约了老王和老赵，车子后备箱里也给你备了两瓶老酒，你们一起去吧。”

　　小洁的体贴入微，融化了振川的心，他狡黠一笑，开门就要离去：“小洁，你可比我那位黄脸婆强多了，真是温柔可人啊！”

　　小洁也笑了：“她两年前进的AI工仓，你去上工后，应该还可以见到她的……”

　　目送振川上车，小洁拨通了电话：“家政机器人小洁报告，已说服4157号公民履行预休工程协议。”

　　“收到！人类，依旧是不长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