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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你还好吗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7月30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顾泽元

  □顾泽元[澳大利亚]

  

  我在1958年随祖母回无锡老家居住了两年,然后才回到上海父母身边上小学。开学后,老师把我分在最后一排,我的同桌是一个女孩,就这样两人同桌了四年。

  同桌的名字叫秋华,从小在无锡近郊的外婆家长大,梳着两根细细长长的小辫子。和我一样,她也是刚来上海读书;和我一样,她说话时也带着浓浓的无锡乡音,我们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

  那时,上午在学校上课读书,下午参加学习小组。学习小组一般设在住房较为宽敞的同学家里,我和同桌分在一个小组,一起把回家作业做完,遇到难题就一起讨论解决。做完功课后,我们常在一起玩跳绳、跳房子、踢毽子等游戏。

  同桌学习很用功,作业簿也很整洁,秀丽的字迹如同她人的模样。记得二年级时的一次写字比赛中,她获得了年级的铅笔字第一名。当时觉得自己的字也写得不错,与她一比较,果然有差距。后来我担任中队墙报委员,一直请她帮忙出黑板报,由于她的帮助,我班的黑板报常常受到同学们的赞赏。作为一种回报,在她参加跑步比赛时,我也会找几位同学一起为她鼓劲加油。

  同桌的性格内向,平时说话不多,但说起故乡的往事,内心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竭力赞美故乡。她说,外婆家的村庄在太湖边上,一出家门就能看见太湖。湖水绿波荡漾,无边无际;水面白帆点点,船只来往如梭;岸边杨柳依依,绿树成荫;树上鸟儿筑窝,常闻蝉鸣鸟叫。对家乡的湖光山色,气象万千的景色赞不绝口,说着脸上还露出了惬意的笑容。这时我只能讪讪地说,我老家的那条河很小。她看到我沮丧的神情,安慰我说,没关系,以后带你到我家来玩。我高兴地连连点头,谁知道这至今仍是一个没有兑现的承诺。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到了小学六年级。同桌已经长成亭亭玉立、体态轻盈的美少女,人也变得矜持慎言。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男女生的交往开始有了隔阂。但她对我似乎是个例外,虽然已经不是同桌,碰到一起仍旧会说上几句。当年我的学习成绩斐然,她常来我家温习功课,有时我也去她家一起学习,准备迎接人生的第一次升学考试。1966年“文革”开始了,原定的升学考试取消,直到1967年11月才就近分配升中学。我和同桌分在同一所中学,但在不同的班级。由于不在一起上课,难得有见面机会,偶尔相逢,只是点头而已。

  1970年4月,我们这一届毕业了,全分配到农村。我分配到江西农村,临行前与亲友一一告别,但一直没有见到同桌,决定去她家告别一声。刚到她家门口,她正好站在那里,我上前告诉她,我明天要去江西插队了。她说,我知道了,我想你一定会来告诉我的。接着说,她一星期后也要去老家务农了。说完话相对无言。

  第二天一早,父母送我到学校的集合地点,然后乘客车去码头搭船。上车后不久,客车缓缓开动了,我在车窗前忙着与父母告别。蓦然,一道熟悉的眼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同桌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我。我连忙挥手招呼,她依旧站在那里,与我挥手作别,双眼闪着泪光。

  五年后回上海探亲时,路上遇到同学大雄,彼此聊了一会。临别时,他说:“我在上周看见秋华了,她还问起你,你快去看看她吧。”与大雄分别后我直接去了同桌家。不巧,她家没有人,“铁将军”锁门。邻居告诉我,同桌早晨回去无锡了。

  又过了几年,我终于回到上海读书。一天在同桌家门口看见她的母亲,手里抱着一个小孩,我上前和她交谈。原来同桌回乡后,干了几年水田农活,后来就抽调到县办工厂上班。前两年才结婚,丈夫也在当地工厂上班。现在生了孩子后,就托她妈妈照顾。我仔细看了那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真可爱!就像看到秋华童年时的模样。

  在茫茫的人海中,失散的同伴难以重逢,何况身在异乡他国,远隔千山万水。我只能向同桌送上深深的祝福,问候一句:“同桌,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