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声的猫会抓老鼠

　　□章以武

　　老友讲了一个发生在他们小区里的动人故事，很耐人寻味，分享给各位，也作为一段金句“不出声的猫会抓老鼠”的诠释与解读——

　　301房来了一位客人，芳名咏巧。她爸是杭州一家中学的语文教师。她妈刚去世，她爸就娶了新夫人，于是咏巧来广州投靠姑妈。

　　姑妈没有生养，对侄女视同己出，好生宝贝。咏巧眉眼明秀，美得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可惜她得过小儿麻痹症，右脚跛了，行路一高一低，高中毕业后一直闲在家里。她书艺基础不错，学练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倒也似模似样，纤毫毕现，细腻逼真。姑妈提出请书法家来家指导，咏巧只笑笑，不言不语，又摇摇头。

　　咏巧在小区里进进出出，落落大方，见到邻居，便点头微笑，没流露一丝自卑，但也从不开口与人搭讪。她自然成了小区里被人关注的对象。

　　三个月后的一天早晨，咏巧坐在阳台翻阅英语读本，却发现附近窗口，有后生哥在偷瞄她。这时，姑妈给她端来一碗桂花糯米糖粥，她站起来道谢，说：“姑妈，我明天去‘好客’云吞店工作。”姑妈大吃一惊：“你去云吞店当服务员？有没有搞错啊？这跟你的脾性、爱好、身体都不搭界呀。”咏巧也不争辩，只说了四个字：“姑妈放心。”

　　“好客”云吞店也有点名气。女老板颇懂识人用人，让咏巧当收银员，端坐在那里就行。咏巧却抽空动手做起上海的金鱼小馄饨：薄薄绉纱似的皮子，衬托出粉红肉馅。女老板提前煮好一碗，试了一口，伸出大拇指：“好嘢！”不消几天，“好客”云吞店生意翻倍。人们都说金鱼小馄饨鲜美，咏巧也秀色可餐。女老板识做，给咏巧的奖金红包加倍。但咏巧只是淡淡一笑，闷声不响，继续做她该做的。

　　又过了三个月，“好客”云吞店里不见了咏巧踪影。有人发现咏巧去了天河一家中外合资的豪华大酒店当前台咨询了。粤语、英语都对答如流。她依然跛脚，依然淡定从容，依然获赞声不绝，也依然被人闲话，依然闷声不响。

　　姑妈对这位侄女刮目相看了。咏巧，与世无争，却又超凡脱俗，虽说残疾，偏偏顺风顺水，奇人一个啊。

　　一日，咏巧对姑妈说：“明天我去上海瑞金医院看看脚。”

　　姑妈：“啊，能治吗？”

　　咏巧：“能！”

　　姑妈：“好大一笔费用！”

　　咏巧：“嗯。”

　　姑妈：“过几天好吗？我要为你筹钱。”

　　咏巧：“有人帮我垫付。”

　　姑妈：“谁？”

　　咏巧：“901。”

　　姑妈：“什么901？”

　　咏巧：“楼上901房。”

　　姑妈：“901是什么人？不会是陷阱吧？你要多长点心眼！”

　　咏巧：“他是海归，是广州一家大医院的骨科大夫。他主动热心帮我。他的老师是上海名医，已联系妥了，我去上海，901林医生全程陪同。”

　　姑妈：“901的林医生与你无亲无故，为什么要热心帮你？”

　　咏巧：“因为我们关系很铁。”

　　姑妈：“很铁？怎么个铁法？”

　　咏巧：“我们在电梯里相遇，每次都点点头。”

　　姑妈：“还有呢？”

　　咏巧：“就是点点头。”

　　姑妈：“这就奇了。那定是荷尔蒙作怪，就是年轻人之间短暂的火花。”

　　咏巧第一次反驳姑妈：“短暂也是火焰！”

　　姑妈：“901的林医生明确向你表白过什么吗？”

　　咏巧：“我在‘好客’云吞店时，他天天晚上九点，风雨不改，来吃金鱼馄饨。”

　　姑妈：“还有吗？”

　　咏巧：“有一次，他自言自语：‘这世界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姑妈，901的林医生29岁了，血气方刚，对我没提出过任何要求，他只是在默默地付出，一直为我的跛脚想方设法，四处联系。好鸟枝头皆朋友啊！”

　　姑妈听了，眉心舒展好多：“看来，901的林医生也是一只不出声的猫，会抓老鼠！”

　　姑侄不约而同地相视大笑。

　　又是三个月，咏巧长发披肩，白裙飘飘，秀逸迷人，出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她的跛脚基本治愈，不留心，发现不了。咏巧对着明月自说自话：“人的一生就是一连串美丽的偶遇。”

　　不久，广州的木棉花绽放得一天一地，春天传来了消息：咏巧与901的林医生双双出国旅行结婚去了。行前，小区的邻居们都收到了一盒精美的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