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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破碎了的露珠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11月19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邵婷

  

  □邵婷

  

  少时光阴是最无忧无虑的。夏日的夜幕姗姗来迟,我总是早早进入了温柔梦乡。次日醒来,世间所有纷扰仿若被昨晚一夜雨水涤得干净。这干净是晶莹透亮的,是空明如镜的,甚至不曾察觉到这“空”里有清脆的雀鸟啾鸣,有檐上雨水滑过瓦间青苔疾速跌落,还有院子里的清水汩汩流淌……

  如今细想,我竟真的迟钝至此!对于萦绕在耳畔的玄理奥妙熟视无睹,充耳不闻。想及此,不禁回过身去遥遥观望,那个小小的身影呆坐在门槛上,痴痴地望着流连在枝叶末梢摇摇欲坠的露珠。那是多么美妙的场景:大树粗壮的枝干深入泥土腹地,历经岁月仍屹立不倒,满树枝丫,经微风吹拂而轻轻地晃动着,栖于绿叶上的露珠隐隐欲落,又被微风抬起的叶片晃到叶脉深处,直到一阵急风掠过,露水如流珠砸向地面,纷纷碎裂。它在我记忆里的微风中轻轻摇晃着,如鲛人将滴未滴的泪珠,美丽而哀愁。

  然而,好物大多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大约世间美好的事物,都不过是情绪扇起的一阵风。风起时,心神荡漾,风过后,夜凉人静。那一刻在我懵懂的眼神中折射出霓虹的千万颗露珠,彻底地消失了吗?或许有人会悄声地嘀咕:“没有,它曾经存在,将永远存在。”或许有人会想起赫尔曼·黑塞在《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中写下的句子:“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即使漫游,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或许我们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时光深处,走进四季轮回里清风扫叶的秋,就会遇到那些在夏日清晨破碎了的露珠。

  夜凉时生露,夜寒时凝霜。当你在北方严寒的秋日早晨,裹一身厚衣走出钢筋围起的高楼,踏上因白霜铺地而变得滑溜的街道,或许会想起杜甫的分离之痛:“……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想起曾经不知其所以然地背诵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少年时代,想起盛开在过去的每个清晨里的玻璃霜花,和用手指在冰凉的玻璃表面作画的课间,那样简单的快乐就像浮游在天际轻飘的云朵。

  静悄悄的霜降,纷纷扬的雾落。少年时走过的那条道路,一季里绿草蔓延到了天际,一夜间小道披了素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