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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垃圾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11月20日        版次:A07    栏目:    作者:王湲雯

  □王湲雯

  

  一

  

  快递站站长将一件工作服递给何云飞,安排他负责红叶小区的快递服务。

  红叶小区离站点不远,何云飞决定立刻开始去送快递,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远远地就听保安亭里传来了居委会大姨的声音:“哎呀,刘婶儿,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让‘推销员’上门……热情?热情也不行!你忘了前段时间4号楼老牛家媳妇被骗了好几万块钱,现在还跟失了魂儿似的,楼都不敢下了,刘婶儿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路过小区活动区旁的一根电线杆,又见一群老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一局象棋。

  上门送了几份快递后,何云飞不由嘀咕:“这个红叶小区怎么净是些老人家啊,怪不得上一个快递员不肯接这个小区,八成是因为派件量少,挣不着钱……”

  但一天干下来,何云飞发现,小区里会网购的老年人虽不多,但远在异乡工作、学习的儿女们还是会频繁地往家里寄快递。只不过儿女们给老人家寄的东西都比较实在,比如成箱的水果、大袋的米,还有大桶的油……这是个老小区,没电梯,所以何云飞得扛着这些十几斤重的货物上下楼。更无奈的是,有的老年人收完快递后,坚持要当面拆掉包装,还要求何云飞顺手把垃圾带下楼去丢掉。何云飞可不想惯着这些老人,直接以“不在业务范围内”为由拒绝了。结果,回站点一清算,他头一天上岗就收到了三个差评。

  

  二

  

  站长找何云飞谈话:“小何啊,我们快递公司一直是快递界的服务标杆。顾客就是上帝,这话你明白不?”

  累了一天的何云飞没好气儿地回了一句:“这个红叶小区的‘上帝’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这次帮上帝丢垃圾,下次就得帮上帝煮饭了吧。”

  站长没接何云飞的话,直接撂下一句:“小何,试用期差评不能超过十个,你自己掂量吧。”

  回家后,何云飞越想越不舒服,但毕竟“饭碗”要紧,他只能让步。他决定采取不主动、不拒绝的丢垃圾策略,客户提了就丢,客户不提,自己绝不主动问。好在红叶小区有丢垃圾需求的客户并不算多。

  但第二天刚开工,新问题就来了,有个客户的电话一直打通没人接,收件地址只写了个“红叶小区后门电线杆处。”

  何云飞吐槽:“这人可真有意思,这么注重隐私,不想让人知道住哪啊。”

  拿着电话继续打,好久,那头终于传来一位大爷的声音。

  “大爷,您改个地址吧,这个地址我没法送。”

  “不用改,你顺路捎过来就行,我就在后门电线杆附近下棋,你过来就看到了。没办法,老伴儿不让我网购,小伙子你理解一下。”

  “这样啊,那……最后送您的,您看行不?”

  “得嘞,将军!赢了!行行行,你来就行。”着急下棋的大爷连忙答应。

  

  三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何云飞送快递的活越干越顺手,他甚至觉得红叶小区的居民情报站不是居委会大姨,而是自己。比如,居委会大姨没咋见过的那位3号楼神秘大妈,何云飞倒是天天见,这位大妈连续7天网购了19件商品,可收货时,大妈打开看了一眼就让何云飞将货物原路退回,而且还次次让他帮着丢垃圾,何云飞怀疑,这大妈就是借着快递的由头,让自己提供免费上门帮忙丢垃圾服务的。

  那位“电线杆大爷”也挺有意思的,每次网购的东西都是手串,下棋时使劲儿“盘”,下完棋后,却不敢带回家,总是拜托“老王头”“老叶头”这两位铁哥们将他的手串各自带回家去,帮忙“盘”,第二天下棋再带给他。

  某天,何云飞发现“电线杆”大爷的收件地址居然详细到楼层了。

  “大爷,我到七楼了,您哪个门啊。”

  嘎吱一声开了门,大爷喊:“这!”

  何云飞惊喜地发现,“电线杆”大爷和“退货”大妈竟是一家的。他调侃道:“哟,大爷,这回咋不在电线杆那签收了?您验验货。”

  “不验了,搁那吧。老伴儿去世了,没人拦着我网购了。唉,孩子常年在国外,老邻居们生病后都不愿意出门了,偶尔收个快递也算个乐趣儿。”大爷的语气平静,全然没了电线杆签收时的精气神。

  收了快递,大爷掩门时,不知怎的,何云飞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大爷,垃圾给我,我帮您丢。”

  大爷苦笑:“家里没啥垃圾,小伙子快忙去吧。”

  这是何云飞第一次想要主动帮客户丢垃圾,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并不是每一位老人家里都拿得出一袋满满的垃圾。路过保安亭时,何云飞又听到居委会大姨的大嗓门:“这人老了,都不容易啊。”何云飞叹了口气,他想,其实主动帮老人丢一下垃圾也没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