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国
两杯干红的劲涌了上来,我将头斜倚在靠枕上。一旁开车的男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颌下冒出了胡须。
车子经过一段岗坡路,有一大片核桃林。往事如这八月的核桃,饱胀地撑开那一层束缚,蹦了出来——
“那核桃怎么长的都是一对对的?”爬上树摘核桃的阿水一袭黑衫,深情地望着树下一身白裙的我问道。红霞迅速飞上我的脸颊,那年我和阿水同在山村学校里实习了三个月,我们恋爱了。
一起爬山、看夕阳,一起买菜、下厨……但实习结束的时候,他那一封封充满炙热爱意的信,并没能融化我那颗虚荣的心。我开出了条件:“把工作调到县城,然后要在县城买套房子。”
我没有顾及他的感受——他哥哥刚结婚,妹妹才上大学,对于一个农村家庭,家里负担已经够重了。而我的决绝让他从此没有了消息。
后来我听说他娶了邻村的一个女教师,还生了个女儿。再见他,是在一次县教师节表彰大会上——他佩戴着大红花,胸前“县优秀校长”的绶带鲜艳夺目。作为观众的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他还是喜欢穿黑色。”我这样想着,明显感觉到台上的他目光在我这儿停留了一下。但正处于第二次婚姻十字路口的我,还是在会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滴——”迎面驶过的一辆大货车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今天同学聚会,阿水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聚会结束,班长将我塞进了阿水的车,让他送我——毕竟我们是一个县的。
摇下车窗,任风吹着。我注视着自己扶在车门上的手,皮肤粗糙且皲裂。第三任丈夫在县城有一个二层小门面,独自经营着一家“八珍鸡”店。我们每天早晨四点就得起来做活,洗、切、拌,一直忙到七点,然后草草吃点东西再去上班。
我扭过头看着阿水,有些恍惚。车子进入县城的外环路,也许是酒劲在作怪,谁知道呢?反正我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他一句:“你还爱我吗?”
阿水一愣,转而淡淡一笑,没说话。不一会,车子停在了县城中心地带的“凤凰小区”大门口。“上我家坐坐?认认家门。”阿水侧了一下身子,说道。
我仓皇一笑:“不了,改天吧。我还有点事,不用你送我了。”不等他开口,我已推车门下车,迅速往马路对面走去。
路旁竟有一棵硕大的核桃树,我看见有两个挤在一起的核桃已熟到崩落,只剩下空壳,在秋风中微晃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