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迪 一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 对一个用构树皮造纸、用鲜花和树叶作画的人来说,这是一种煎熬。 初春时节,在纸浆上作画没有花,就盼着花也像着了魔的草一样,风一吹,就长。 眼瞅着河岸上开了几朵迎春花,弱弱地禁不住风,菜地里也长出小黄花,勉勉强强摘了些,却不好用。 渐渐地,梨花开了,李花白了,山坡上树林间齐刷刷冒出一大片,让人觉得刚经历过寒冬后的心情都明亮起来。但用这些白色的小花朵作画时,需要一朵朵洒落到彩色纸浆上,方才清丽脱俗、有形有质。彩色的纸浆又要用草木染色,捣浆调料至淡雅适宜,终是件麻烦事。白色的花,嫌它单调,用得不趁手。 期待花开,心绪繁复。 二 河岸青柳拔芽,千千万万只翠蝶在柳枝上翻飞,思绪仿若喧腾的马儿,在枝条间来回荡着秋千,耳朵便听见花开的声音。 五色的油菜花渐次开放,海棠的红花苞浸染了奔腾的色彩,桃花婀娜的姿态与千古的传说契合有度,在田间地头农舍院落,五彩缤纷开得绚烂温柔。 先前的迎春花在浩荡的春风里变得花团锦簇、花繁叶茂,花瓣的纹理已经更加细致紧密,正是做纸浆压花画极好的材料。 在融融的春光里采花作画,把春天留在指尖,落到纸上,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我再三沉吟,无以言表。 每当做完一组作品,题款、落印:“遇见一棵开花的树,让乡愁在记忆里,慢慢,慢慢洇开。” 感觉春天像握在掌心的种子,随便抓一大把,撒下去,它就能生根、发芽,长出又一个春天来。 直起腰,恍惚间,眼前这些压了花瓣的纸张,这些写了“应春风约”“赏桃花红”“嗅粉蕊香”的纸张上,这些绽着、开着的花,就像尖尖的火焰,燃烧着这个季节,带着山谷里风的低语,带着小河婉转的轻唱。 三 隔天,再隔天,转眼间,花就开满整个河谷、整片田野、整座村庄。人们惊讶于大自然的馈赠,感动着,人入了画,所有的花朵,也尽数入心。 在纸浆上作画已经不缺花了,但明显感觉缺人手。与春天撞个满怀的感觉,其实是要天下人都戒了贪婪么? 在满满当当的大自然面前,一双手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在纸浆上用鲜花和树叶作画,需要云淡风轻的心境。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能担心花期,不然,人会着急,一着急,就内耗。 极慢极慢地做着一张张书笺,一盏盏地点亮小灯,虔诚地写着一行行小楷:“平安、康健、喜乐、吉祥、如意、顺遂!”这些祝福的语言,就像耳边随风润物的春之声。 偷个懒,搬一张竹椅,坐在空阔的院落,透过桂花树下兰花的幽香,静看海棠绽放。若不这样,再好的春天,也是浪费。 有炊烟飘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春天,一纸繁花让我想到的,竟然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此时,春天的风里夹带着繁花的香气,还有挥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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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待一纸繁花
来源:羊城晚报
2025年04月27日
版次:A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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