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苇丽

　　雨季又是，梅雨淅沥。城乡此刻一片朦胧，高楼俯瞰，尽收眼底的只有迷雾弥漫。

　　遥想当年，这个城市曾经承载了我太多的青春回忆。十六岁的花季、十七岁的雨季、青涩甜美的初恋、对未来的种种迷茫和期许……再次回来，已然人至中年，带着许多的梦想，带着心爱的孩子，带着跃跃欲试的野心。

　　这样的一个梅雨天气，双手握紧一杯清新的山茶，滚烫的温度从掌心蔓延到全身，眼里的茶水颜色、口中的香甘，窗外时晴时雨的片刻暖阳。呵！我闻着夏天的味道，那正是我苦尽甘来的味道罢！

　　这雨天独坐，看着阳台一盆年后新买的海棠花。记得刚买回来时，它还是含苞待放的状态。花株不高，用青花瓷盆养着，枝丫分处突兀地缠着一截灰黑的绳子。这绳子缠绕着它，活脱得像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却穿了件衣衫褴褛的旧衣。我记得买花的当时，整个花木场也就只剩下两盆海棠，这一盆的状态极好、生机盎然。穿越过丛丛零星花朵，它被我一眼看中，所嫌的就是它那穿着的小丑衣裳。店主笑着解释，这是嫁接的痕迹，不碍事，过些时日，海棠花就能开得很好了……“是样好东西，总没有完美的。”店主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我当时不由深思，在我听来却仿佛别有深意。这世间，什么是完美呢？尽善尽美？或许，不完美才是最完美？因为有了旁枝侧叶的衬托，好的才显得更好，坏的才觉得更坏。

　　最终买了这盆海棠回来，放在高楼办公室的红色角几之上。闲暇之余我总爱细细打量它：枝是枝、叶是叶、花蕾是花蕾，绿叶红花倒也显得纯美动人，室内也因而平添了几许春光散漫。很多时候，我坐在角几边上喝茶，或是静思，眼光触及那几抹绝艳，会很突兀地想起耳熟能详的美好诗句。在些许寒意的梅雨季节，恍然间，我与它竟意外滋生出了同病相怜的错觉。

　　雨季好长。因为买下了这盆海棠，生活因此多了些乐趣，也因此知道原来海棠花又叫解语花。有名句说：“世人皆叹解语花，不知为谁花解语？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世间未闻花解语，皆因不解其中意。”且不说这凡人常为海棠之迷情，素有国色之誉的海棠，也曾被大文豪苏东坡写进千古绝句，而我却最爱这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夜深人静失眠之际，香茶名花，静听筝曲，眼前摇曳的海棠仿若远古盛装的女子，灯下随轻风曼舞。此时此刻，花虽无语却有魂，闭上眼幻想自己成了翩翩少年郎，与那美艳女子柔情共舞，倒也有万千风情散漫在午夜梦回时刻。此时人生，不亦乐乎、不亦美哉！

　　话说解语花旧有四品，贴梗海棠花如胭脂、木瓜海棠黄果芳香、垂丝海棠柔枝长蒂、西府海棠花蕾红艳……花中神仙语：“游子思乡，离愁别绪。”她淡妆素抹，宛若云霞片片，她在室一隅，绰约羞涩，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一点红。又如娇羞处女，令人心醉神迷。

　　梅雨，海棠盛开，阳光稀少，没有花香，它依旧灿烂。曾经最爱茉莉花香，如今我却偏爱这无香海棠，爱她的内敛风格，把所有心思隐藏，只给人明媚之美。

　　高楼窗内，素心渐醉。轻轻饮一口淡香新茶，看次第绽放的绝色花骨朵，在深深浅浅的绿叶中错落有致、楚楚动人。这一刻，仿若时间静止，窗外细雨纷飞，窗内时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