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湖

　　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乡下的老人一生会有多少积蓄？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秘密，而一旦谜底揭开，常让人大吃一惊，却又心情沉重，高兴不起来。

　　老家一位85岁的老人前段时间突然病了，家人手忙脚乱把他送进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急需手术，大约须要准备3万元医疗费用。老人此时神志尚清，对家人说他有钱，无需家人负担。家人按照他的指点，在老人家中坛坛罐罐、破衣烂衫里搜出了各种币值的钞票共计8万多元。村子里的人都没想到。老人一生种田种土，从未做过生意，也几乎从未离开过村子。他一直身体健壮，长得牛高马大，干活不紧不慢、不歇不息，从早到晚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不知疲倦。直到病倒，都在劳作。他饭量大，但吃的菜几乎就是自己种的蔬菜。他年年要种大豆和花生，从播种到收割、晾晒，都是工夫堆出来的。花生大豆卖掉得到的钱，还有儿女偶尔给的零花钱，一分一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变成了他日积月累的积蓄。大家都说：那8万多块钱，是他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另一位88岁的老人，是五保户，无儿无女，看病、吃住国家会有补贴，村里多有照顾。他身体硬朗，一辈子在地里忙活，完全闲不住。也是在病倒需要请人照顾的时候，让人在家里各处清出了7万多元积蓄。村子里的人很难想象，他是怎样一个钢镚一个钢镚存起了这笔巨款。

　　还有一位已经去世多年的80多岁的老人，除了留下一笔钱外，居然储存了一坛银元。老人背微佝偻，经常扛一把锄头到处转悠。那时他负责管理两个大水塘里的水，灌溉稻田。碰到有人乱放塘里的水，他会在旷野里破口大骂，经久不息。每年五六月汛期，有时半夜会锣声大作，听到他在大声提醒村民，洪水涨上堤坝啦，注意防范，睡警醒点，小心洪水破堤伤人毁田。这份管水的活直到他70多岁需拄拐走路，经人苦劝才放下不再干了。后来，经常可以看到他拄着拐杖、扛着锄头、挑着箕畚去土里干活。因为坚持干活，他常常和儿孙发生冲突。儿孙劝他好好歇息，故意把农具藏起来，经常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银元是新中国成立前流通的货币，他是怎么攒起来的，谁也不知道，而他的省吃俭用则是出了名的。

　　俭朴和勤劳是那一代乡下人的符号和标签，哪怕爬不动了，他们还是放不下劳动。我老家的邻居——一位爽朗而乐观的老人，80多岁了还天天挖土、整地、种菜、种经济作物，未尝稍事休息。当时，村子里有一家镇办水泥厂，他隔三差五就把菜挑到厂里去卖，自食其力，自聚其财，几乎无需儿女负担。他经常开玩笑说自己是“自保户”。其实，村子里家家户户早已不缺衣少食，绝大多数老人也有条件好好休息、颐养天年。

　　最近村子里又有一位八旬老人去世，夜里猝死，在清点遗物时同样发现了数万元积蓄。老人同样一辈子以田土为业，未曾挣过一分轻松钱，却是一分钱掰作两半花。

　　老人的积蓄再度成了村子里一个沉甸甸的话题。老人留下的，不只是几十年聚沙成塔的财富，更为可贵的积蓄是，一生勤劳和节俭的品德与习惯，积谷防饥的智慧。清代大儒曾国藩说：家俭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信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