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见

　　□胡玲

　　盼星星盼月亮，每天翻日历，没事就掐着指头算，她终于等到与他们相见的日子。

　　上次相聚，还是半年前。那天，楼前的紫荆花开得花团锦簇，花枝伸进了她家的阳台，他们三人坐在花下共进晚餐，吃啊聊啊笑啊唱啊，一顿饭吃到了大半夜，大家眼皮子直打架，才发现时间不早了。雪儿和剑儿澡也没洗就倒在了阳台上的躺椅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忙着给他们盖被子、点蚊香。然后，她悄悄钻进厨房做饺子。雪儿喜欢韭菜鸡蛋馅，剑儿喜欢吃猪肉酸菜馅，她每样做了些。做饺子的时候，她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生怕惊扰到他们的美梦。饺子做好，天已经蒙蒙亮了，她静静地坐到他们身边，端详着熟睡中的他们，幸福而满足。

　　他们睡醒，去洗漱时，她开始煮饺子，等他们收拾完毕，热气腾腾的饺子刚好端上桌，看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饺子，她觉得四围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相聚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吃完饺子，他们就要离开了。“等您生日时，我们再见！”他们信誓旦旦地说。

　　她站在楼下，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开车离去，从那刻起，她就期盼着下次见面了。

　　分别的半年，仿佛半个世纪一样漫长。她经常坐在阳台上，回味着上次相聚的点滴，幻想着下次相见的场景。

　　相见的日子总算来到了，她兴奋得一夜未眠，天没亮就起床了。

　　她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一番，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花瓶里插上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淡雅的花香在屋子里弥漫。百合花是昨晚刚在花店买的。雪儿对百合花情有独钟，说百合的清香最为清新持久。雪儿一进门便能闻见花香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似乎也熏染了花香。

　　她把紫砂茶具搬出来。她平时并不饮茶，上了年纪睡眠浅，喝茶容易失眠，茶具她一直锁在柜子里。烫洗完茶具，拆开一袋紫芽茶，倒进茶盒里。剑儿深谙茶道，上次在邻居家喝过一次紫芽茶赞叹不已。后来，她一直托邻居帮忙买紫芽茶，邻居说紫芽茶是紧俏货，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上周，她赠送给邻居家的女主人一条品相好的珍珠项链，说了一大箩筐好话，邻居总算托她的亲戚弄了两包紫芽茶卖给她。剑儿又能够喝上紫芽茶了，她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温润的茶水清涤过，轻快惬意。

　　她把两间卧室铺上新棉被。棉被是她专程去乡下表姐家购买的棉花，找老师傅打的。这几天，她天天把棉被放在阳光下晾晒。铺上棉被，她忍不住躺上去，宛如躺在轻盈蓬松的云朵上，舒服极了。

　　看看窗外，天终于亮了，她拉上小推车，兴冲冲赶往菜市场。

　　直奔野菜摊。“老板，马齿苋准备了吗？”女摊主一笑：“阿姨，您千叮咛万嘱咐，给我说了那么多次，我哪会忘记？给您备好了，一大早从地里现挖的，新鲜得很，还带着露水呢！”瞧着翠绿水灵的马齿苋，她喜上眉梢。“看样子，您家里今天有贵客？”她笑着点点头。大家都说马齿苋酸唧唧的不好吃，可雪儿就好这口。

　　转到鱼档前，东看西瞧，左挑右选，挑了条活蹦乱跳的鲈鱼。她选的这条鲈鱼不大也不小，大鲈鱼肉质偏老有腥味，小鲈鱼太小未发育成熟，肉不够鲜美。“您老人家挑鱼的眼光真毒！”鱼档老板说。“没办法，今天这吃鱼的人嘴巴特别刁！”买完鱼，她又去其它档口买了一瓶猪油。清蒸鲈鱼是剑儿最爱，鲈鱼蒸好后淋上烧热的猪油，这是点睛之笔，也是剑儿喜欢的吃法。

　　又买了不少新鲜的肉菜和蔬果，小推车堆放得满满的，像座小山。

　　回到家，来不及喝口水，她就开始煮羹煲汤、煮饭烧菜。一大桌丰盛诱人的菜上桌时，已临近中午。她把菜全盖上盖子，摆上干净碗筷，取出雪儿爱喝的椰子汁和剑儿最爱喝的青梅酒。

　　走进卧房，打开衣柜，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华服争艳斗丽，这些全是雪儿送给她的，雪儿说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都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她取出一件紫色丝绒旗袍穿上。坐到梳妆台上，将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打开首饰盒，各种金银首饰闪闪发光，这些都是剑儿买给她的，他说老太太就应该珠光宝气。她选了条珍珠项链戴在脖子上。

　　收拾妥当，她打开房门，坐在门口等着他们到来。一个多小时过去，还不见他们的身影，她有些着急了，打电话给雪儿。“亲爱的母亲大人，对不起，今天临时要见一个大客户，没办法回去给您过生日了，一忙就忘记跟你说了，我给您准备了惊喜，等会就送到，咱们下次再见！”雪儿说。

　　刚挂掉雪儿的电话，剑儿的电话打来了。“妈，今天我们学校有个会，很重要，我不能缺席，不能回去了，我给您准备了生日惊喜，您等着，下次再见！”

　　她愣在当地，半天没回过神，半晌，才关上房门。儿女们的工作要紧，她默默开解自己。

　　门铃突然响了，打开门，快递小哥递给她两个包装精美的大礼盒。

　　拆开雪儿送的礼盒，一双高档的油蜡牛皮皮鞋泛着莹润的光泽，36码。另一个礼盒是剑儿送的，里面装着宝石般精美绚丽的糕点。

　　雪儿还不知道，这几年她的脚骨变形了，鞋码也变大了，36码的鞋，她已经穿不下了。剑儿也不知道，前段时间，她刚做完体检，血糖偏高，不能吃糕点了。

　　她独自坐上饭桌，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菜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