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年夜饭

　　□林野

　　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之一。这个传承数千年民族风情的节日，如今“申遗成功”。

　　为区别公历元旦，我们将农历新年称为春节。在梅县客家乡村，春节俗称为“过年”。客家人淳朴、热情，过年不论贫穷与富贵，家家户户按传统风俗，追求隆重热闹。

　　每年春节临近，外出游子于入年关之时赶着归家。此时，村里锣鼓喧天，家家户户备年货、挂灯笼、贴对联，过年气氛日益浓重。待到大年夜那天，除了准备丰盛的年夜饭，鞭炮声此起彼伏。午后沐浴穿新衣拜祖公、敬先人；年夜饭前长辈给孩子发压岁钱，外出游子给父母长辈、家人发利是钱。年夜饭亲人团聚，美酒佳肴、祝福新年。然后家庭娱乐，品茶、欣赏文艺晚会，直到零时迎新年、接财神、放烟花鞭炮，焰火璀璨。

　　新年初一，邻居串门拜年；初二亲友来往，喜庆延续至正月十五闹元宵。元宵节舞龙、舞狮、猜灯谜，年轻人“人约黄昏后”。

　　每逢过新年吃年夜饭，皆令我回忆起难忘的青春岁月。因为父母侨居海外谋生，20世纪70年代，堂兄结婚后和我分家，我独自生活。一个人过新年的情景，至今仍在心头徘徊，常常走到梦里来。

　　那时候，年关到了，村里人哪管有钱无钱，都必须提前准备。我也按公社发的票子买猪肉，领回生产队鱼塘的鱼，宰自己养的鸡，还要为保鲜上卤料或熏干。那时移风易俗，但是人们追求吉利、喜庆，期盼新年五谷丰登好日子。虽然提倡简朴化，传统的新年风俗却依然浓厚。

　　常言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一个人的家，新年吃的、用的样样都要有。不然，会被人讥笑瞧不起，会不吉利带来穷困，会心里过不去。

　　于是，我将新年肉票加上自家宰生猪留着的票子，买回数斤猪肉，用海盐、五香粉卤好。接着，领回生产队分配的鱼塘鲩鱼，养一条、另一条用盐淹好熏干；然后宰鸡。这过年必备的猪肉、鱼、鸡三牲便有了。

　　按照客家风俗，蒸糯米甜粄、油炸煎圆、蒸发粄、做豆腐，我一样一样先做好规划，若打乱了阵脚就会手忙脚乱。这时期，公社建起了水电站，村里有了电力加工厂，可以打米浆、豆浆；以前手工石磨真的耗时。

　　但是，大铁锅蒸甜粄、炸煎圆乃是非常耗时的。最是蒸发粄，意为新年兆头要发，就看你蒸的发粄是否发得笑。因为我忙不过来，只能夜里操作。又怕算不准这酵何时发起来，睡觉要靠闹钟。两个时辰起来观察一次，寒冷半夜也得赶快起来，否则发过头就会蒸成不像样的鸡血粄。虽然忙得团团转，却也不亦乐乎。

　　大年夜那天，我凌晨起来浸豆瓣，一早跑加工厂打豆浆，然后赶着做豆腐。常言说：蒸酒、做豆腐，不敢逞师傅。豆腐要做得又嫩又韧、豆香味十足，确实要下一番功夫。特别是用碗浮在瓦缸内，趁热在豆浆里转，将盐卤沿着缸壁慢慢往下放，让豆浆旋转与盐卤均匀融合。盐卤需恰到好处，多了豆腐生硬，少了豆腐软绵绵，这才是一个慢功夫技巧呢！

　　压豆腐空隙，我宰好生鲜鲩鱼，接着用猪肉、鲜鱼肉、炒花生末、鸡蛋、薯粉、味料，做成豆腐馅，按村里风俗年夜饭要吃新鲜酿豆腐。

　　紧接着，我酿豆腐。把豆腐切成小方块，中间挑个缝隙，将肉馅塞进去。竹箕的香蕉叶上放满酿豆腐，一只只放入铁锅，用花生油煎至两面金黄，色香味俱佳。除了新年备用菜，当晚鸡汤焖酿豆腐，放入葱花、芹菜及少许调味品，焖出来阵阵鲜香的味道。这香味飘荡于厨房而外溢，是浓浓的年夜饭味道。

　　家家团圆年夜饭之时，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煮糯米酒、焖酿豆腐。然后，首先要为祖母送上一份。祖母在堂兄家，白内障看不见，整天坐在床上，胃口尚好。堂兄家的菜饭也端来了，老祖母却说我的酿豆腐又香又甜，令人欣喜。

　　年夜饭，万家欢乐。而我却是孤单一人，思绪万千！是坐在厨房里吃？还是端到房间里去呢？唉！一个人的年夜饭！

　　我不由想起远在国外的母亲，想起回国读书远在外地的妹妹。沉默而思，泪在眼眶里转，却不敢流下来，因为外婆曾对我说：“记住，男儿有泪莫轻流！”

　　我的年夜饭，于是躲到房里吃。然而，这鸡汤焖香煎酿豆腐，因为调配了小香葱、芹菜，香喷喷的味道，让我调整了好心情。饮自己酿制的香甜糯米酒，加了生姜煮出来的味道特别诱人。肉香、豆腐香、娘酒香融合飘荡，这年夜饭的美食氛围，顿时调整而治愈着我的孤独心灵！

　　我拉起了二胡。这二胡乐曲，在独特而浪漫的年夜饭之夜悠扬响起，这么特别、这么快乐、这么热情洋溢地迎接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