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银 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我和杨斌、舒静从不同乡镇到县城上高中。学校是新建的,在县城东郊。我们不在重点班,走读,不上早晚自习。 我是吃农业粮的,住在父亲退休前的单位职工子弟学生宿舍。除我以外,还有两个家住县城周边乡镇的同校室友,离家较近,也不在重点班,骑自行车回家方便,多数时间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在父亲原单位的食堂用饭菜票买饭菜。回晚了,到炊事员王师傅家叫他给我打饭。打开水是李妈把暖壶放在锅炉房里,我自己去取。我的生活费是父亲到单位领退休金时给的,一个月15元,另外还带一袋米,用来换取饭票。我饭量大,费鞋,用钱蛮紧张的。即便这样,我觉得已比读初中时好百倍,不用每天吃辣椒酱、腌菜、酱洋姜和萝卜等,偶尔还能尝尝粉蒸肉。 杨斌来自另外一个镇,吃商品粮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但离我的住处最近,就在我父亲单位隔壁,住在他姐姐单位的宿舍,在姐姐家里吃饭。舒静和我同镇不同村,也是吃农业粮,住他姐姐家,离我稍远点。他姐姐孩子还小,家境不宽裕,尽管姐姐姐夫很细心关照他,但总归有诸多不便。 我们仨那时正在长身体,玩性大,活动量大,经常感觉饥饿,有点小钱就想着买零食、点心、饼、包子,一起分享。三个人有默契,不分白天夜晚,节假日或平时,全天候地在一起。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或者想休息片刻,就跑到隔壁问杨斌,找他下象棋,到文化宫看别人练武术,到处逛;他有什么事也会来找我,有时也一起去找舒静。有时随便在哪个人的宿舍里凑合过一夜。 那时舒静来找我们,或我和杨斌上学时,都要经过钟祥一中,里面全是全县各个初中的尖子生,让人羡慕嫉妒恨,真想找个机会测试一下,我们到底差在哪儿?那年元旦,一中有游园活动,我们觉得是个机会,就冒充一中的学生进去玩了一晚上,算是非正式比试。什么猜灯谜、搞比赛、做游戏、演小节目全都参与,赢的铅笔、橡皮和圆规、三角尺之类不比他们少,开心得不得了。 只是一开心就忘记了时间,从一中出来时已经很晚了,肚子饿得哇哇叫,特别想吃点东西,更重要的是觉得不能辜负了好心情,一定要犒赏自己。可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我找到七分钱,杨斌找到一角钱,舒静找到八分钱,总共两角五分钱。对能买到什么心里没有底,但还是决定到街上转一转。 太晚了,天又冷,多数家庭已经熄灯,街道和巷子的路灯也在打瞌睡。寒风一阵阵地吹在我身上,禁不住打了几个冷战。三个人缩着头,宝贝似的揣着“战利品”,把可能卖东西的街巷和门店找了个遍,终于发现礼堂前面广场上的小店窗口,透出微弱的灯光。走近才发现,那个窗有点高,我们挤在窗外欠着身体,都不好意思开口。 舒静鼓了鼓勇气,先小声对我们说“我来问”,然后冲着窗户大声说:“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窗内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回答:“罐头、饼干、点心,你们想要点啥?” 我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回应。不知道两角五能买点啥?老奶奶应该也在等待和揣摩。 沉默了一会儿,杨斌怯怯地回应:“两角五分钱能买点什么?” 还是没有动静。我有点着急了:“我们只有这么多钱。” 里面开始有翻扒的声音,终于飘出一句:“一袋丰收饼干。”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声说:“我们买一袋!” 说是一袋,其实量真不大。三排装,每排8片,像现在的全麦消化饼干那么大。 我们特别珍惜此时此刻。杨斌接到饼干袋以后,先分给我和舒静各两片,自己才拿了一片往嘴里送。然后把饼干袋塞给了舒静,舒静分了一轮又塞给我。我们就一直这么轮着、分着,边吃边聊边往宿舍走。 这饼干让我们觉得非常满足和开心,也不再提还想吃什么的话题。 我们学校没有高考资格,毕业后杨斌待业,我和舒静回老家务农。有一天,他们俩骑自行车到我家,要一起出去玩。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是一起锄草、割谷之类的农活,然后在田埂、山上、鱼塘边、树林里东游西逛,看看大自然的风光,彼此交流一些有用没有用的想法,看有没有什么出路。再后来,杨斌安排了工作,舒静进了厂,我也当兵离开老家,后来考上了军校,大家先是写信保持联系,后来是用固定电话,再后来就是用手机。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辈子,我们这一袋两角五的饼干的故事,保留着当年的情感。如今,我们可以一年半载不打电话,也可以深更半夜随时打电话,无话不说,或哪怕只听个声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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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袋两角五的饼干
来源:羊城区域
2024年12月31日
版次:ZA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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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启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