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英 秋冥 |
■何家英父亲 |
中国美协副主席何家英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已经四十一年了,但他瘦削的身材、深陷的眼窝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略带西域人的形象特点,我依然印象深刻。 父亲出身在一个条件比较好的家庭,祖父家是地主,爷爷是个画家,曾祖父是清末的秀才,艰辛的苦读,二十多岁就累死了。祖上一脉,都是有学问的人,都能写得一手好字,而且非常勤劳、正直。我的父亲的字写得也很好!尽管他只上到高小毕业,可是,那时候的高小胜过现在的初中。他的字硬朗而清秀。 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知识分子,无论是数学、语文、古汉语、历史和政治经济学各方面,从来没有难住过他的。在我们三姐弟的求学过程中,每当任何一门课程搞不懂来问他,父亲都能解答出来。特别是数学,除了学校教的,他也能教我一些窍门,而且比学校教的简明易懂,所以,我的数学一直都很好。这得益于父亲超强的记忆力。听母亲讲,父亲上小学时,有一次老师要出去办事,让学生们把当天要学的课文背下来,回来要检查。结果,老师一走,同学们就闹翻了天,等老师回来见此情景,就让学生挨个背诵课文,背不下来的,就得挨板子。趁着先背的两个同学都背诵未果而挨打之际,我父亲往课本瞟了一遍,就背了下来,免去了一顿板子。 解放前,只有“高小”学历的父亲,在天津学徒,他自己继续自学文化。解放后,他便被送到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政治经济学,我还见过盖有人民大学校长吴玉章大名的毕业证书呢。小时候,父亲给我印象最深一幕是,他总是蹲在床上,伏在炕桌上,一直在写文章和材料。父亲的硬笔字非常隽秀而挺拔,他还曾跟我强调过写字要“横平竖直”。而他的字却四平八稳,横划都是平平的,端庄而平和,如同他的人一样,温文尔雅的气质。 我们从小家教很严,但父亲很少或者说基本上不会动用暴力来教育孩子,靠的是言传身教,不怒自威。有一次,哥哥被父亲知道了撒谎没参加学校的游行活动,结果回到家就是一顿暴打。尽管父亲如此严厉,但他却非常开明,善解人意,非常尊重我们的意愿,特别是在选择工作和恋爱上。 还记得1984年那年我初中毕业,我的条件是姐姐、哥哥“一走一留”,我符合继续念高中的政策,但我感觉当时在“开卷考试”风气的影响下,学校也不会学习到什么知识,便主动申请到农村去。父亲在这个问题上,非常尊重我的意见,支持我的选择,希望我在农村得到锻炼。父亲的教育观,就是培养我们独立的人格、独立的能力。而且,由于我在中学时与其他同学一起担起了学校宣传任务,在班里组织课外活动,锻炼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有困难自己解决,学会自学,不依赖人,也为我以后的成长奠定了基础。 父亲身体一直不好,二十多岁得了肺结核,做手术把一部分肺切除了,但他一直以来,毅力坚韧,人格高尚,不畏病魔,不惧生死,开朗乐观。在他养病的日子里,还带我们去郊外捕鱼,让我们接触大自然,给我们的童年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可是他在品质教育上却极其严格,严格到不近人情。在我大学一年级时,老师带我们去兴隆县写生,大山深处的北双洞村,极其贫穷,春天更是青黄不接,没有蔬菜,也没有咸菜,每顿饭都是大碴子粥,为了下饭和补充营养,我在小卖部买了白糖拌饭,而供销社地窖里的苹果新鲜如初,才一毛钱一斤,我就每天吃一个苹果。一个月的伙食费加上路费和住宿费,我花光了身上的30元钱。回到家被我父亲好一顿责备!说我忘本了!过去在农村和上学都是12元就够一个月的,这次竟然花了30元。我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就是让我们永远保持艰苦朴素和艰苦奋斗的精神。他特别注意我们思想品德的成长。平常他有很多单位的稿纸在家里,都是他写文章用的,从来不许我们动一张,因为那是国家财产。我小时候喜欢写写画画的,都是利用母亲服装加工用过的纸盒和月份牌来画。大学期间,我哥哥在工厂工会工作,也有他写文章的稿纸。我写信时就用了一张。马马虎虎性格的我,寄信竟然没有写地址就投入了邮箱。邮局拆开信才找到退回的单位,我哥哥的单位领导把信件转交给了我哥哥,并做了批评。我父亲知道后十分生气!再一次严厉批评了我。 在我上大学期间,父亲患了胸壁结核,1981年病情加重,不得不入院治疗。在他住院期间,我给他画了速写,留下了父亲最后的时光,那年的夏天,酷暑难熬,那时的医院还没有空调,气压很低,病房很闷热,就在8月份,父亲最终没能熬过去。 父亲临终前,有一件事非常担忧,他怕我会把以前学画的那些师傅们给忘了,他们都是我早期学画的老师,是他们把我带入艺术世界的。多年以来,我每年都会去看望这些师傅们,一方面是感激年少时的教导,另一方面,也是给先父的告慰。 现在的我,偶尔还会想,可惜当年没听父亲的话,没有好好跟着父亲学点古文,如果他一直健在,在艺术上,必定会对我有更好的帮助,也会为我的健康成长而高兴! 正值父亲节,回忆我的父亲,钦佩他做人的品质与人格,他坚韧不拔的毅力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他不畏病魔,面对死亡一点没有显出丝毫的怯懦,在我心目中,父亲一直是位文质彬彬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