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家要有艺术史的推进意识

　　经常有人要我给他的作品提意见。其实，这是一种最尴尬的工作，因为大部分作品没有创新，都只是在以往已有形式的一些自我表达。其实，国内的美术学院，缺乏一种艺术史推进意识的培养。

　　但作为职业艺术家，艺术不光是一个自我表达，更是自我表达+艺术史的推进。即在创作前，先要想清楚是否在表达一个艺术史没有表现过的新经验，或者是否在实验一个艺术史以前没有出现的语言方式。

　　现代主义之后，职业艺术家就像科学家、哲学家一样，要课题推进意识，以前做过的课题和研究方法，就不用再重复做一遍了。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学习艺术史，因为先要了解哪些事情历史上前人已经做过了。所以，我给学生上课，一直强调，学习艺术史是为了回避。

　　艺术与传统的关系，在于把过去作为一种视野和综合素养，再用这种艺术史和艺术理论的视野，去艺术之外发现新领域。艺术的难度在于，艺术判断作品的眼光和素养，在于艺术史的专业训练，但创新并不是在艺术史知识之内，而是在艺术之外的领域。就像杜尚，他的创新，在于把非艺术变成艺术，但从非艺术中看出创新的可能性，则是因为艺术的专业素养。

　　哲学也是一样，福柯的思想创新，在于他注意到了以前哲学史之外的对精神病人定义问题的社会话语机制，这个话题当年不属于哲学范畴，但福柯把其变成了一个哲学议题。但福柯能把非哲学变成哲学，在于系统严格的哲学史知识训练。

　　因而，艺术创造是两部分的，首先要有艺术史训练，知道什么不要做了，然后再用艺术史眼光在艺术之外发现艺术的新可能性。国内大部分美院师生不爱钻研艺术史，因此一直在重复前人画过的东西；同时也不爱看艺术史论之外的学科知识。所以，美术界只看专业（实际上美院的专业训练也不系统），不看广义的人文学科，创新从来不是在已有专业知识谱系中发生的，而是如果把艺术之外的东西变成艺术，但要做到这一点，只学艺术史是不够的，还得有其它学科知识。在当今时代，其它学科知识，不只是文史哲，还包括量子力学、经济学以及人工智能、基因学等。

　　艺术眼光来自艺术史，但不是继承重复已有的议题和形式。这一方面，西方艺术家在20世纪特别有自觉意识，因为这个跟现代科学家的方式是一样的，做一件事情是为了要进一步推进，而要推进，就要先了解过去做过了什么。这是学习专业史或艺术史的目的。

　　有人说，那我了解艺术史后，反而没法做了，因为几乎自己能想到的，前人都做过。这个没有办法，想要做大师，就得对自己要求高。要求高的人，不随便出手做作品。

　　■朱其 著名美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