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左）与马悦然合影

　　□庄园

　　2015年，高龄92岁的马悦然在澳门演讲，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中国行。

　　2015年4月25日，马悦然在澳门科技馆演讲，题目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与诺贝尔文学奖》，内容包含了三个要点：1、瑞典学院和诺贝尔；2、如何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3、中国现当代文学已进入世界文学。同年的4月26日，马悦然还在澳门大学演讲厅举办一场演讲，题目为：《略谈康有为先生的思想基础、政治活动和考证学谬论》。

　　有的院士认为完不成颁发文学奖的任务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与诺贝尔文学奖》的主题演讲中，马悦然介绍——

　　1786年4月5日，瑞典的古斯塔夫三世国王建立了“瑞典学院”，还同时建立了“皇家科学院”与“皇家历史考古学院”三个学院，为什么这三个学院当中，只有“瑞典学院”没有冠以“皇家”字眼呢？其实是国王刻意去掉的。

　　瑞典学院的院士不能离职，应该终身参加学院的工作。一个学院的院士去世之后，院士们自己选一位学者或作家来代替他的位子。现在学院的院士一半是学者，一半是作家，有的学者也是作家。国王自己设计瑞典学院每年12月20日举办年会的典礼仪式，这个仪式沿用了两百多年，是每年冬天圣诞节以前瑞典最重要的文化活动。

　　除了夏天以外，瑞典学院每星期四开一次会。开了两个小时的会以后，院士们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饭馆去吃一顿晚饭。除了诺贝尔文学奖以外，学院每年颁发100多个大小不同的文学奖，主要是颁发给瑞典的作家。

　　起初，瑞典学院不愿意接受颁发诺贝尔文学奖的这个责任。很多院士认为瑞典学院的资格不能超过瑞典语和瑞典文学这两个范围。有的院士也提出这个任务简直没有希望做得到。18个院士怎么能够每年选世界上最优秀的作家？讨论了很久以后，瑞典学院还是决定接受颁发诺贝尔文学奖的任务。

　　按照诺贝尔先生的遗嘱，文学奖该颁发给一个最近发表过一部带有“理想倾向的最优秀的文学作品”。诺贝尔用“理想倾向”这个词来表达对宗教、君主制度、结婚制度一种批评性的态度。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如何产生  

　　马悦然还介绍了瑞典学院评选诺贝尔文学奖的程序——

　　有资格推荐文学奖候选人的人物和组织包括：瑞典学院的院士，与瑞典学院相似的外国文学院的院士，各国作家协会的主席和副主席，各国大学文学和语言系的教授们，已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团体中像作家协会没有资格推荐候选人，“集体”的单位也不能推荐。一个作家没有资格推荐他自己。

　　瑞典学院每年秋天发出700多封信，邀请个别人物和团体推荐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推荐书应该在2月1日之前寄给瑞典学院。二月初的候选人名单包括150至200个作家。瑞典学院成立了一个包括五个院士的诺贝尔文学奖小组。这个小组二月初开始讨论名单上的作家。小组首先把候选人的名单交给学院讨论，接着就会把名单缩成越来越短的名单。每年春天，文学奖小组开三次会。每次开会后，小组报告给学院，让大家讨论。瑞典学院的院士都懂英文、德文和法文。有的院士会俄文、波兰文、捷克文，有的会西班牙文、意大利文和葡萄牙文。只有一个院士懂中文。我的同事们曾经算过我们18个人懂的并且精通的语言有十余种。

　　如果推荐的作家用院士们所不能读的语言写作，就得靠译文。那当然非常不容易。无论多么好的翻译，不一定能完全反映原文的风格。瑞典学院常常请专家评价一个作品不同的译本。有时候学院甚至请另外一个专家评价我们原来请来的专家是否胜任。有时候请一个专家作书面报告，评价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的当代文学。当然，这些文件都是秘密的。

　　到了每年的五月底，原来的候选人的名单缩短了。最后的名单最多包括五个或六个作家。夏天院士们都有书看了。9月，学院开始开会的时候，我们每一个星期四讨论到底应该选谁为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文学奖小组的每一个委员九月底或十月初得写一个报告，评价这五六个候选人的文学作品。开会的时候，每个院士必须发表他对每一个候选人的评价。投票的时候，起码需要12个院士参加最后的投票，得到绝对多数票的作家当选。

　　莫言2012年得奖让我感到非常愉快。

　　中国现当代文学早已进入世界文学

　　马悦然高度评价中国文学的成就。他说——

　　常常有中国人问我，中国文学什么时候能走向世界？这个问题让我非常惊讶。两千多年前中国出现了《诗经》，是世界上最早的有文学价值的诗选之一；先秦时代的著作如《左传》、《庄子》、《道德经》是独特的。汉朝的《乐府》和民歌，司马迁的《史记》，魏晋时代的诗歌和散文，唐代的绝句和律诗，宋代的词，明清小说，都是中国文化所创造出来的杰作。西方的哪一个国家的文学比得上这些杰作？

　　其实，中国现代和当代文学也早已进入世界文学。要是从“五四”运动开始，我们可以肯定鲁迅先生的地位。他在中国1920和1930年代的文坛上所起的作用是相当重要的。为什么鲁迅没有得到诺贝尔文学奖呢？第一，他的著作是他死后才译成外文；第二，没有人推荐他。除了鲁迅以外，1949年以前的中国有没有值得考虑的作家呢？当然有，沈从文、茅盾、老舍，据我看完全比得上当时西方最优秀的作家。为什么这三个作家没有得奖呢？这个问题也非常容易回答。除了老舍的《骆驼祥子》以外，这三个作家的作品没有大量地翻译成外文。

　　大陆当代小说家中我还愿意推荐阿城、冯骥才、刘心武、韩少功、李锐、余华、苏童、阎连科、贾平凹、曹乃谦和女作家王安忆、残雪等。2000年前还没有汉语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常常有大陆的作家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小小的冰岛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有五千年优秀历史、文化很发达的中国，为什么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呢？”我的回答是：“冰岛并没有得奖，一个冰岛的作家Halldor Laxness1955年得奖。诺贝尔文学奖是颁给一个作家，不是颁发给一个国家。”

　　康有为有自私、只顾自己欲望的一面

　　作为汉学家，马悦然还是一位康有为的研究专家。他认为——

　　康有为是一位考了进士的名儒；是一位对佛教有研究的学者；是一位全心全意为国家服务、敢言敢做的政治家；是一位同情人类乌托邦的思想家，但其品格却是非常复杂的。

　　康有为流亡海外后，于1899年建立“保皇会”，目的是支持光绪皇帝，后于1906年取消保皇会，建立“帝国宪政会”，而他便靠着华侨给予“保皇会”与“帝国宪政会”的资金，供自己、家人与友人在国外购买别墅，过着奢华的生活。

　　康有为在《大同书》所描写的社会，是一个包括全世界在内的遥远未来的乌托邦，认为人生和社会中所有的恶果，决定于人心内在的自私自利的倾向，而婚姻制度是创造与巩固社会中不公正和男女之间不平等的主要因素，他主张用一种男女平等的“同居合同”代替婚姻，合同有效期限一年，要是双方同意，合同可以延长。然而，康有为一生却拥有六个妻子，48岁时娶了他的第三个妻子，16岁的何旃理；61岁时娶了第六个妻子，19岁的张光。康有为有自私、只顾自己欲望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