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梅的叶子已翠拂行人袖。飞絮满天。桃叶与桃花争起了世界,桃花便不再灼灼。风吹,花瓣簌簌落下。
眼前正是秦少游词里的境况:“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张惠言也来雪上加霜。他说:“春花开落,更是春风来去,便了却韶华。”江淹更是直截了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梁实秋倒是豁达得很,大手一挥:“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
花开花落,春去春又回。但在这个复杂的人世里,有很多却是去了便不能也不会复返的。比如一个人的青春,一段快乐时光,一段情感……忽然想起池莉在《熬至滴水成珠》中的一段话:有一种春,是无法守候的。这就是人生的春。人生的春往往与年龄没有关系,却只是一种苏醒。这样的苏醒,如偏僻乡村篱笆上的野玫瑰,花朵开得烂漫,意象上却单单只有光明、简单、敦厚与宁静。
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应该是可以如同一片宁静的园子的,偏安一隅,摒弃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和有着嚣张气焰的种种欲望,任由花开绚烂,如乡村田园般的气质,淳朴而诚挚,无人能打扰。正如王维诗言:“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寂静山中,万物相融、相伴,互为美好。在这里,一朵花的盛开和落下,纯粹自然,只关乎自己的事,开也欢喜,落也任性。当一个人内心的春天苏醒的时候,便会懂得放下所执,不为外物所累,一身轻松自在。那么,花落又何妨?
想起《传习录》里记载着一则有趣的小故事,春日的一天,王阳明与朋友同游,友人指着岩中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回答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
花的清寂和颜色明白,那只是在人的眼里、心里、主观意志里。其实,花开给人的明媚喜悦,它自己并不知;花落给人的伤怀,亦是人的一厢情愿。
池莉说她的理想是拥有花朵的生活方式:自然开放。他人可以观赏和喜欢你,你却不必去应酬任何人。
我也把花朵的生活方式视为我的理想。简单、闲逸、宁静、潇洒,如风浩荡,如溪清盈,不卑不亢,在天地间欢喜明媚,悠然自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