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红玉(华南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英语系)
来到广州,一晃已20年,家乡仍让我魂牵梦绕。小时候每年过年或暑假我都闹着要回家。家乡有我的小伙伴,有鸡飞狗跳、牛羊咩咩,有爷爷奶奶的稻田麦田……
有一年,大家忽然很开心地在说一件事:家乡要搞建设,搞开发。不久,家乡就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地。然后我发现,曾经的家乡竟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年,我们又回了趟老家,但只是住在镇上的拆迁房里。我特意去了趟老家的锅底塘,发现除了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塔吊,池塘边没有一个人。我还像小时候那样到处走着,突然看见一群鸭子。我正以为它们是我家从前养在塘里的鸭子,可它们见到我居然都飞了起来——原来是野鸭子。这里方圆几公里已没有什么人住,居然变成了野鸭子的天堂。
我正在怅惘着踯躅独行。突然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以前住在隔壁的郭叔叔。他站在一片地里挥着锄头,脸晒得红红的,像个红薯。我好奇地说:“叔叔好……你还在这里种地吗?”“是的。现在都住进城里啦,我无聊得慌,就经常回来走走,发现这里的地都荒着,实在看不过去,就每天骑车下来,顺便活动活动筋骨。”看着叔叔发福的身体,太阳似乎有些晃我的眼睛。
我来到了我家的老房子前,房子已被推土机推得只剩下些断垣残壁,泥土中散落着我小时候的玩具和彩色鹅卵石。我蹲下来一粒一粒地捡起来,可是我想不到可以在哪里安放它们了。
远处在地里忙着的郭叔叔似乎看出我的惆怅,大声地说:“你今年还能看得到这些推倒了的墙,明年回来可能什么都没有了。这里会成为一片大水库,会成为一片大湖。”我抬眼看向远处,周围的房子都被推平了。只有东边山脚下还有几户人家,但好像也只剩下几个空巢老人坐在村口晒太阳,见不到年轻人与孩子们的嬉戏与热闹。突然发现小时候印象中村与村之间的高山丘壑在视觉上竟发生了巨大变化,我感觉它们现在离我家的直线距离竟那么近,近到模糊了我的记忆,模糊了我印象中浓浓的乡愁。
天快黑的时候,我回到了镇上的拆迁房,爷爷他们现在每天住在这20多层高的安置楼里,我感觉和在广州差不多了。听说这个已经沉睡了1000多年的乌衣小镇已被一家韩国企业收购,也要改造成江南小镇的旅游景点了。这个小镇得名于“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这首古诗,镇上有着一条两公里长的悠长石板路,据说这条路也要被拆迁啦。入夜后,睡梦中的我已分不清身在广州,还是在老家——家乡的感觉已变得朦胧。
四年前的腊月,爸爸接到电话,说爷爷不行了。爸爸立刻带着我们赶回老家去。爷爷自从田被征收后,搬到了镇上住,就不再参加体力劳动了,日子变好了,人也吃得白白胖胖的。爸爸早就开始担心爷爷身体会出问题,果然,才搬了一年多,问题就来了。
爷爷是心血管疾病,最后还是走了。爷爷走后,奶奶一开始在家乡打工,后来爸爸把她接来广州和我们一起住。但奶奶常说不习惯,想家。但她又说,回到老家又会想我们,好纠结。
转眼间,我就要大学毕业了。我在想要不要回老家找工作呢,听说老家这几年的发展速度比广州还快呢。又要放暑假啦,爸爸妈妈商量着过几天带着奶奶回老家去看看。可是我不知道,我们要去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