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伟华

　　1985年，当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正火爆大江南北时，刘文靖每次介绍自己的名字时，便会骄傲地说：“我叫刘文靖，郭靖的靖。”

　　她其实是个女生，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圆圆的眼镜，她的学生曾严重怀疑日本动漫人物阿拉蕾就是按她的样子描绘的。她个子非常袖珍，批评不听话的男生时，男生低着头背着手站在她面前，她还得抬起头、仰着脸才能对上话。

　　杨文艺跟刘文靖在同一所高中教书。由于名字一听就自带点小资情调，总让人想入非非——但他是个一米八五的魁梧大汉，教体育的，专业是篮球，投篮技术出神入化。

　　刘文靖和杨文艺是两口子。他们是我印象最深的两位老师。

　　县城不大，他俩同时教过的学生可以说是“桃李满县城”了。因此对这两位老师的回忆，后来一到同学们聚会时就是经典话题。

　　比如刘文靖上课容易激动，她绝对是相信并奉行“感动别人先感动自己”这套理论的人。讲《纪念刘和珍君》时，一到刘和珍遇害那段，刘文靖会满脸通红，眼泛泪光，两只袖子早已卷过了胳膊肘，右手在空中挥舞，又猛地往讲台上一拍，说：“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台下顿时一片沉默——很难分清学生是满腔悲愤，跟着她加入了纪念刘和珍的队伍，还是沉浸于欣赏她的表演，或者单纯只是在思量究竟是该爆发还是灭亡，只担心一旦表错情，肯定会被她当作反动派，“啪”地来一下子。

　　杨文艺则冷静得多，而他的舞台是在球场上。他是球队的大脑和灵魂，也是男生的偶像，是女生炽热目光的焦点。每次有大型比赛，球场里三层外三层，与其说是为学校加油，不如说是为了看杨文艺打球。刘文靖对篮球没有半点兴趣——她的身材也不适合打篮球。但得空时她也站在场边观看：袖子又卷得老高，叉着腰，或焦急或得意，面形于色。杨文艺运球，她就喊：“投篮啊！”杨文艺投丢了，她又急得跺脚：“传球啊！”纯粹瞎指挥——于是满场哄笑起来，大家都觉得这比比赛更有意思。杨文艺便一脸无奈和苦笑。但最终杨文艺是会赢的。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杨文艺总是冲刘文靖摆摆手，意思是“你别多嘴”，有时也龇牙咧嘴冲她做鬼脸。全场又哄堂大笑起来。

　　周末到了，大家收拾行李回家。杨文艺会骑着一辆很大的摩托车，后面“驮着”他的小娇妻，一路上都不断有人冲他们打招呼：“杨老师、刘老师，回家了啊？”“对对，回家了。走了啊！”一踩油门，这两口子就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中渐渐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