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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若骐 广州市执信中学 我们虔诚地供奉着科学，将其中每一分可能都尽可能地拓展，直到心甘情愿臣服于其冰冷的支配。 我们在树屋下躲雨，在雪洞中避寒，在庭院的躺椅上吹着朦胧的晚风，在大楼里对着手提电脑用咖啡因支起疲惫的神经，直到被四面八方僵硬的信息窗口包围，动弹不得。 这是公元2129年，殷寻作为人类的第一个“冬眠人”，沉睡了100年后醒来的第七天。 壹 风吹起窗帘，白浪翻滚，透过一缕金色的光。伸手抓住那一缕还带着温度的光芒，把房间温度调到37度，再让房间的AI制造一点尽量不刻意的风。恍惚间竟有些夏天的感觉。 她闭着眼睛躺在塑料凉席上，努力想象着这是一个平静的下午，她正躺在自家房里小憩。但一束蓝光打上她的眼皮，击碎了她的幻想。她睁开眼，毫无意外地看到了满屋的信息窗口。蓝屏，半透明，推送着各种各样的内容，栖在所有目力所及的地方。 这着实是个适合全世界每个信息窗口欢庆的日子。可如果女主角不幸恰好是你，你只会把这日子当成旧世界的头七。殷寻就是这么做的。 客观来说，100年后的新世界并不会让那群送她去冬眠的科学家失望。人类终于突破了科技发展的第一个瓶颈，用现代科学家的话来说就是“从牙牙学语开始直立行走”。曾经的那些科学设想如今正在百层高楼的千家万户里发挥着作用，或是在掘地三尺而建的实验室里闪着蓝光。新时代的建筑不谈美感，容纳整个地球文明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身份特殊，殷寻如今也算是个红人。他们为她选的住所，一开始的确让她吃了一惊。四四方方一间房，四壁皆白，该有的配套设施一应全无，有的只是随她走入开始就层出不穷地弹出的信息窗口——据说这里面也包含了她生活需要的全部“供给”。透过这房子便已能对这个时代有了浅浅一瞥，殷寻终于伸手不熟练地划掉每一个闪着蓝光向她推荐各种产品的窗口。听到那些通过信息窗关注着她的人们不断发出惊呼声。“保持简单。”她转头对镜头笑了一下。 一百年过去了，人类做的事不过是建起了容纳更多东西的大楼，却丢掉了艺术、人文，以及所有可能创造美的东西。 贰 拢了拢分明彰显着审美倒退的新制服，殷寻偏过头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后者愣了愣，舌尖僵硬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吐出一句“不客气”，神态仿佛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恩赐。 这是个连“谢谢”都稀罕的时代。殷寻抽了抽嘴角。 作为一个曾经是建筑系高才生的文艺青年，本着想看看消逝的艺术的私心，殷寻试探性地提出想去做一些关于建筑进展史的调查。她了解到，这里所有人居住的房间都和自己一样，除了白色的墙便是闪着蓝光的信息窗，白色和蓝色取代了所有鲜活的色彩，正方形取代了所有几何学精心炮制的图案。 她选择了大B博物馆为下一站探访目的地。 100年前的大B博物馆可是个久负盛名的地方，里面价值连城的文物三天都看不完。但如今殷寻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来时，这里一片静寂。AI自动感应地打开了灯，“唰”的一下，突然亮起的光刺得殷寻有些睁不开眼。她发现自己正好站在一幅画前，画上的女人端着手，对她沉静地微笑。没有防护玻璃，没有特别的安保，甚至没有温柔的灯光，有的只是略显陈旧的画布上的一层灰尘，以及蒙娜丽莎那一抹困惑了人类千年依旧不变的微笑。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对不起。”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看着蒙娜丽莎与各种跨越千年的展品一起挤在这正方形的鸽子笼里，她竟有些忧伤。 叁 人和物料的居住地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在这个时代是称得上房子的呢？她想。哦，对了，还有太空。广袤的、神秘的、已被征服的太空。 穿着航空服，戴上航空头盔，殷寻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出了飞船。确认过这片太空没有其他威胁后，殷寻提出想自己走走，然后蹒跚着往那片辽阔的黑暗又走了几步。 站定下来，长出一口气，殷寻看着眼前这个离自己零距离的宇宙。苍穹如一块黑色幕布，其间点缀的星碎是千万光年以外的恒星努力传过来的微弱光芒。 很浪漫。殷寻不由自主地冒出这样的想法。真荒谬，冰冷、冷清的太空却能给她浪漫的感觉。她回头看了看身后那颗蓝白色的水系星球，那里原本可以光彩交融的世界如今已成了仅剩下蓝白双色单调的世界。浪漫这个词，人类已抛弃了它。 殷寻突然觉得自己更应该属于那片辽阔的黑暗。她举起一直捧在胸前的蒙娜丽莎，她的微笑在星空点缀下更显神秘，似乎也觉得地球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殷寻松开手。零重力下，那幅画漂浮起来，很快就漂远了，被远处的黑暗吞噬、封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