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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市北京南路东侧,有一条小巷叫接官亭巷,百多年前曾有过十分风光的日子

接官亭背后的官场影像

羊城谈旧录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09月07日        版次:A08    作者:黄国声

     接官亭巷

     『接官亭』路牌

  □撰文/供图  黄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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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定吉日良时才上岸赴任

  在广州市北京南路东侧,珠江边天字码头北面,有一条不显眼的小巷,叫接官亭巷。巷小而短,行经这里的人,大多不留意到它。可别小看这条长仅80米,宽仅1.9米的窄小巷子,百多年前却曾有过十分风光的日子。在清代,因为这里有过一座接官亭而得名。

  接官亭正式名字为“日近亭”,因其是迎送官员的地方,故俗称“接官亭”,是迎送官员的地方。此外,如果皇帝派钦差专送诏书来宣示,满城文武也在这里恭迎圣旨。

  为什么在这里建个接官亭,而不是在城门处呢?这里面倒是大有原因的。因为那时新官来粤上任,都是从水路来,船泊天字码头,上岸就先到接官亭,本地官员早就在此恭候迎接。而离任官员,也是在此下船离粤。

  如果来或去的是总督、巡抚等大官,那么广州城内许多够等级的官员都要齐齐出动,来到接官亭迎送。想想看,其时的接官亭巷就热闹非凡了,一顶接一顶官轿,络绎于途,轿前还有不能少的仪仗队伍,官衔牌、肃静回避牌、旗盖、差役等等,鸣锣开道,好不热闹。及至迎接如仪之后,各官散去,又是一番喧闹,接官亭巷总得大半天才得安静下来。

  接官亭为何设在天字码头后面呢?那是因为外省来粤上任的官员,大多从北方或华东入江西南行。他们翻过大庾岭后,陆行至韶关,即下船循北江水路,至三水县入西江,经佛山水道来到珠江南岸的花地。花地虽与广州城仅咫尺之遥,但他们都停船不进,总要磨蹭几天才动身开船到天字码头上岸。这里面是有个讲究的,一来好让本地官员有个准备时间,二来要好好选个吉日,否则会对官运不利。另外,还要避开国忌日,即清代历朝皇帝、皇后的忌日以及本人祖父母及父母的忌日。因为在这些日子里进行迎接的热闹场面是不适宜的。

  经过一番盘算后选定一个吉日良时,才把船开抵天字码头,上岸赴任。接官亭建在这里就缘于此。当然也有例外的,道光十九年林则徐以钦差大臣来粤查办鸦片时,船抵花地,并未择日,第二天即开船抵达天字码头进城,这大概因为皇命在身,事属紧急,不敢稍有耽搁吧。

  接官亭面积不大,紧接它北面另建有一所宽敞官厅。宾主在接官亭进行迎接仪式后,本地官员先进入官厅,文武分列站班。客人随即步入厅内,介绍双方人员,然后坐下略事闲谈致意。之后客人先出官厅,乘轿去他的衙门上任,主人才各自散去。这是一般的程序,倘是一二品大员、或是由北京带着皇帝诏书来宣示的专使,则迎接的情形就复杂、隆重得多。例如林则徐到来,因是钦差大臣身份,全城文武高官如两广总督、广东巡抚、广州将军、左右都统、提督、海关监督都要前来迎接。根据钦定礼仪,这时在官厅里林要把皇帝的训示向各官员传达,众人听了立即三跪九叩示敬。又因林在京见过道光帝,还要经过“请圣安”这个例行环节。

  一般“请圣安”在亭后的官厅进行。由赞礼官高唱“请某某大人请圣安”,本地首要官员当即带头下跪,口中说“臣某某等跪请皇上圣躬万安”,来者即答以“圣上安好”。于是众官又再来个三跪九叩,以示欣慰。此后宾主坐下略谈,完成整个仪式。要说明的是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请圣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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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责罚官员的专诏,场面现肃杀之气

  接官亭的另一作用是恭接诏书。皇帝派钦差奉送诏书到来宣示,这比迎接大官要隆重得多了。届时全城三品以上文武官员都要穿起蟒袍官服,备上龙亭、采舆、华盖等接诏书的仪仗,奏起鼓乐,浩浩荡荡前往接官亭恭迎钦差的到来。

  钦差到后,将诏书放于龙亭内,此时乐队再次奏乐,钦差站到龙亭东侧,众官在亭南向北行三跪九叩礼,意为迎接诏书。

  然后乐队奏乐前导,众官随后,进入官厅,文东武西站立,静候龙亭(专门放置诏书的木器具)进入。待龙亭进入官厅后,司仪礼官即按各官职位高低唱名,各官依此次序分班,文东武西站立。此时乐队再次奏乐,众官行三跪九叩礼,钦差从龙亭内捧起诏书,交给宣诏官,宣诏官跪接,另由两位展诏官把诏书展开,由宣诏官朗声宣读。读毕,将诏书放于香案上。众官复行三跪九叩礼。三品以上官恭请圣安。之后钦差把诏书授予总督、巡抚,由他们命人用黄纸抄出,发下各衙门宣布并执行。

  另一种以专诏责罚官员的,则情形又有不同,不复安详场面而现肃杀之气。道光四年十一月,江苏高邮湖附近堤围崩决,以致湖水倾溢而出,扬州一带顿成泽国。道光帝为此震怒,认为两江总督孙玉庭、河道总督张文浩负有重大责任,遂派大学士汪廷珍、尚书文孚奉诏前往河道总督驻地淮阴问罪。

  据金安清的《水窓春呓》记载,他目睹情形如下:两江总督孙玉庭、河道总督张文浩及漕运总督魏元煜三人齐集候旨。不久, 一位官员骑马前来高呼:“中堂(汪廷珍)请漕运总督魏元煜请圣安。”孙玉庭、张文浩皆为戴罪的人,当然被排除在外。魏元煜进入汪廷珍和文孚两人的行馆请圣安毕,退出。

  不久,馆内传呼叫三人听宣谕旨,汪、文两位带同四名司官从中门出来,手捧硃谕立于香案前面,司官持谕朗读,读到“孙玉庭辜恩溺职,罪无可逭”句就停下来,离开谕旨发问“皇上问孙玉庭知罪不知罪?”孙答:“孙玉庭昏聩糊涂,辜负天恩,惟求从重治罪。”这时,司官才续读谕旨曰:“着革去大学士、两江总督,再候谕旨。两江总督着魏元煜署任”。

  之后,轮到张文浩了,也是同孙玉亭一样的宣读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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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末的接官亭成恐怖之地

  接官亭巷虽曾风光无限,不料到了清末,却成为官员们惊魂丧胆相戒不敢涉足的恐怖之地,这就牵出另一故事来了。其时民主革命风云高涨,局势紧张。时任水师提督李准大肆捕杀革命党人,党人恨之入骨。李的提督行台虽远在天平街(今东风中路),但水师公所在仓前直街,他每天必到此处办事,而迎送官员也必到与仓前直街相连的接官亭巷,于是计划在此刺杀他。不料党人林冠慈先于大南门遇李准乘轿经过,急忙掷炸弹轰之。李受伤而未死,计划落空。

  党人遂改为准备刺杀两广总督张鸣岐及其他高官,于是在接官亭巷尾的仓前直街买下一间铺子,挂出“成记洋货店”的招牌,由李沛基、李应生两兄弟在内制配炸弹待命。

  清宣统三年(1911)六月,清廷派旗人凤山为广州将军,以加强局势控制。但三个月前,前广州将军孚琦刚被党人温生财刺杀,凤山惧蹈前辙,迟迟不肯从京城出发。经张鸣岐多次催请,不得已乃带同少量随从,悄悄南下,连行程也不告知粤省官方,以策安全。但却被在京党人探知行踪,电告在香港的黄兴。黄兴得知凤山将于九月初三由香港乘兵舰赴穗,即速告广州周之桢。周命李氏兄弟准备行动。

  凤山也知步步危机,天字马头登岸后,不敢张扬,不走大道,挑了仓前街这冷僻街巷进城。其时李沛基早在屋檐下面架放一块木板,上面放了三颗炸弹,木板一头用绳子系住。待凤山一行到达铺前,把绳子一拉,炸弹滚落,凤山即被炸死,随员伤亡无数。

  经此一役,城中高官魂消胆落,人人自危。革命党人则意气风发,成功在望。不久武昌起义,清朝覆亡,接官亭再无作用。民国八九年间拆城开筑马路,此亭或于此时被毁。如今遗址渺然,只剩这接官亭巷供人记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