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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学剪枝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10月20日        版次:A08    栏目:人文周刊·纪实    作者:明前茶

  □明前茶

  入职三个月了,他们这拨新教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出师课”竟是在离学校40公里的一处梨园里上的。带队的副校长发给他们每人一本《梨树栽培法》,请梨园主人来给大家讲解怎样为梨树剪枝。

  大家在底下窃窃私语:“为梨树剪枝?这种体力活与教书育人有什么关系?”梨园主人并没理会大家的惊诧,迅速在小黑板上徒手画图,教大家识别什么是主枝,什么是侧枝,什么是不可误剪的结果枝和营养枝,什么是光消耗养分却对结果毫无用处的徒长枝。“剪枝,就是要把病弱枝和徒长枝都剪去,让枝条更新、重生,保证明年梨园的收成。”梨园主人又说了好一番玄乎的话,“理论学得再到位,大家明儿一到梨树底下,也肯定会‘拔剪四顾心茫然’。若是你把眼光放在细小处,纠结于某一分叉的枝条该不该剪,那你肯定是越看越糊涂。剪枝,需要从整体着眼。剪得恰到好处,剪出来的梨树枝丫,简直马上可以临摹成国画。做到这样的整体观感,你的剪枝就算出师了。”

  在座的各位教师,有些也是在国外农场打过工的“海归”,但之前也没有干过这活计。听梨园主人交代说:“一剪管三年。”意思是今年剪坏了,往后三年的收成都不会太好,大家未免心里直打鼓。到实践时,好不容易瞄定徒长枝下剪,却咬牙切齿地剪不下来,只好到处找锯子。就听梨园里的老师傅断喝一声:“这么点粗的也要用锯子?”他凑上来,手起剪落,咔嚓一声,犹如剪断一根豆角。搞得这位教师顿时刷地红了脸。

  剪了三天枝,每个人的手指关节都肿胀欲裂,手腕处酸痛难耐,提个热水瓶都嗷嗷叫。每晚临睡前,大家就准备一大桶热水,四五个人齐齐伸手浸泡。饶是如此,躺到床上,肩肘部位还是怎么放都不安稳,半夜还会被麻醒,最后只有将手臂高举过头,保持“投降”的姿态方能入睡。

  大家偶尔开个“卧谈会”,讨论的议题往往是:校长让咱们来学剪枝,究竟有什么深意?这磨人的、没完没了的修剪工作,真的可以培养新教师的耐性?或者判断哪个枝丫对梨树未来的生长不利,是为了培养新教师教书育人的观察力和前瞻力?有的枝条要留三个芽头,有的只能留一个,这是告诉新教师,对学生繁杂的兴趣爱好,也要视情况决定保留多少?有的枝条要重剪到底,有的只需轻剪一半,这轻重之间的分寸拿捏,对新教师将来掌握惩戒的力度,也能提供借鉴?讨论了半天,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但一周后,教师们再去梨园,面对同样长得四仰八叉、毫无章法的梨树,他们却已不再茫然,不再犹豫。用他们的话说:“该剪的枝,会接二连三地主动跳进眼帘。只要花费一个多小时,一株梨树就能修剪得疏疏朗朗,颇能入画。”这就是全神贯注磨炼后积累的眼力见儿。

  当然,他们也有支付代价:指掌之间,茧皮粗厚如砂纸,必须用挫手板打磨,才不会勾坏衣服纤维。但很奇怪,这一双双劳动换来的粗手,竟然打磨掉了马上就要上讲台的疑虑和忐忑,更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