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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忆二姨妈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10月27日        版次:A11    作者:陈耀贤

    

  制图/刘苗

  □陈耀贤

  六年前的那个中秋前夕,得知七十多岁的二姨妈摔伤腰椎的消息,我立马带母亲和女儿一起去看望长期生活在乡下的二姨妈。

  到了村里,旧时的老池老树老墙老巷老门楼重现眼前,我脑海里也像翻开了一本老日记。好多年未来了。我记得童年时逢年过节,都会和母亲一起来姨妈家做客,享受姨丈笑嘻嘻烹调出来的好菜式,特别是他亲手制作的腐竹,让人回味无穷。有一次,我自告奋勇带着小我几岁的表弟出去玩,不料下了一场小雨,我俩衣服都被淋湿,让一向溺爱表弟的二姨妈好一阵唠叨埋怨。年少气盛的我觉得很伤自尊,竟放弃了二姨妈家快要揭锅的午饭,头也不回地沿着山路,一口气跑回了四公里远的家,那年我才12岁。俗话说“碗饭嘴边香”,在那个饥饿时期,我宁愿舍弃即将到嘴的美食,也不想听姨妈喋喋不休的责怪,这让如今已年将半百的我想起来都好笑。

  我们祖孙仨在临池塘的榕树荫下一路左弯右拐,仔细辨认,终于找到昔时姨妈家的老式门楼。母亲说:“怎么门关着呢?”我想推开那已经被岁月侵蚀得凹凸斑驳的老门板,却因为插梢阻挡而不能完全洞开。眼紧的母亲从门缝中看到姨妈在里面走动的身影,惊喜地连续喊着姨妈的名字:“婵刁,婵刁!”我也连喊几声“二姨”。姨妈立刻喜出望外地将我们迎进门楼。

  印象中,二姨妈一贯体质羸弱,说话轻声细语,走路姿态摇摆,像朵羞答答的玫瑰。如今多年不见,站在我面前的她已明显衰老孱弱,面无润色,声音低沉无力。唯有意外见到我们的到来才显现出来的那点兴奋,让我们宽心。寒暄一阵后,我们关心她摔伤后的康复情况,得知已无大碍,生活基本能自理,这才有些许欣慰。

  老屋已破败,庭院长满藤蔓,逼仄的门楼下,放着两张老化的折叠椅和一只小板凳,小板凳上放着几个菜碟饭碗。姨妈笑嘻嘻说:“三餐就在这将就。”二姨丈去世后,姨妈独居在这里,儿女则住在附近。我掏出相机说:“难得你们老姐妹相聚,我帮你们拍几张照片留念。”边拍照,我边向女儿讲起我小时候在这客厅里吃姨丈煮的农家美味,和表弟表妹们一起在这庭院玩耍的情景。女儿只是静静听着,没什么太大反应。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她能跟我一起来看望一下老一辈的亲戚已相当不错了,我倒不存奢望。

  回程的路上,我心情舒畅,不知为何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在我们前往探望后的第二天午夜,却接到表弟来电,说姨妈突然发烧怕冷,送医救治无效,刚刚去世了。这噩耗来得太意外,我禁不住不停地问:“怎么这么突然,我们去看她时还好好的呢?”然而,事实只能让我空叹人生无常。

  今年中秋赏月,我突然又想起二姨妈,不由吟起苏轼的诗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