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同学会

　　□明前茶

　　毕业多年后，如果有人倡议别在同学聚会上再谈生意、孩子、伴侣的升迁，那见到老同学，你还能谈些啥？

　　刘畅的大学同学会最近在谈各种朗诵的窍门。

　　当年，住在刘畅下铺的好友钟慧，毕业后任职特殊教育学校20年，最愁的就是盲孩子的课外阅读。看到学生们只有靠反复“摸读”语文课本来增进与自然、历史、文学的关联，把书上的盲文凸点都快摸秃了。她心里着急啊，他们眼睛看不见，本身已经是一种局限，若是读书少，他们的感知力与思辨力，不是更容易沉入黑暗？

　　为此，经由刘畅倡议，他们的大学同学会变成了一个志愿朗诵会，他们要合力为盲孩子们创造一个小小的“有声图书馆”。钟慧负责在图书馆中筛选最有可能拓展孩子们认知的图书，100本名著的精彩片断、小说、散文、有趣的科普类图书……而在电台工作了20年的刘畅，则担当义务培训，教会各行各业的同学们回去如何朗读、如何录音、如何配乐及后期剪辑。

　　一开始，绝大多数毫无朗读经验的人，闹出很多笑话。大家认真查阅多音字的标准发音，把拼音与四声都标注好，怀着庄严之心来录音。然而，你越在乎这件事，越可能做不好。录音键一开启，有的人嗓子就像被一片羽毛持续撩动，念着念着就发痒；有的人声音发紧、语调平板或夸张，断句都断得不是地方；有的人明明考过普通话甲等二级，一紧张就分不清前鼻音与后鼻音；还有的人，为求一个理想效果，靠手机话筒太近了，导致压抑着的换气声清晰可闻……

　　此后，每次同学聚会都是交作业的日子。刘畅总是想尽办法安慰这些沮丧的中年人。作为“导演”的她还要“说戏”，要亲自下场示范。她总是拿自己的例子鼓励大家：“当年，我一拉动播音台上的功放键，就控制不了咽口水的念头。我的实习带教老师说，按键之前，哈、哈、哈地喊三声，长出三口气，心情就会安稳好多。”

　　为了更了解所服务的对象，钟慧还组织同学们在周五下午，去她任职的特殊教育学校做访问。女同学跟孩子们一起去上针灸课，男同学们则去上孩子们的体育课。这帮中年人，自家孩子都上了初中，现在见到盲孩子用手摸着自己的穴位，往自己身上扎针，看到他们靠听足球的声音与老师的哨子，在绿茵场上奔跑，不时撞到伙伴，便停下来向正前方鞠躬致歉……但孩子脸上仍交织着坚定、倔犟以及一丝看不见方向的茫然，这些朗读者的心竟像烧红锻打的铁被猛地浸入冰水里，冒出疼痛的烟儿——世间还有孩子居然是这样生活的！他们的父母，怕是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份沉重的牵绊和爱。将心比心，这帮中年人更坚定了信念，要为这些生而艰难的孩子做点什么，才不负这场离开青春年华后的相遇。

　　现在，刘畅与钟慧所在的这个同学会，已经为特殊学校的盲孩子们读了642本书，组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声音图书馆”。他们还组织了一个风雨无阻的跑团，经常组织盲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一同来跑步。他们口含哨子，为孩子充当领跑员。他们为那些后天致盲的孩子募集角膜手术的费用，还印制了统一的长袖T恤，上面印了一行小字：请带他们中的一个，去看红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