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蓝阳江

　　□钟剑文

　　有时我就觉得，蔚蓝天空是贴在阳江胸口的一块蓝色胎记，或者说蓝色是阳江的底色。而追逐蓝色，有两个地方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是阳春的马兰，一个则是阳西的东水。

　　那时，我在马兰的田间小道上漫无目的地纵车慢行，感受着来自苍穹的湛蓝。马兰的蓝是一种五彩的蓝，她高高地挂在深邃的苍穹上，像在天地间拉起一块蓝色巨幕，在等待秋后一场好戏的开场，等待天与地一场深情的对白。天上的蓝飘飘洒洒，与地上金黄的稻田互相辉映、互相渲染着，调出了一种奇妙的绿色，绿色又与大地上各种颜色相互调和着，形成一道五彩的风景。而东水的蓝却是天空与云朵相交融的乳蓝。白云是东水山上一块洁白的头饰，其实你也不知什么时候云朵就来了，最初是一丝丝、一瓣瓣，若有若无，若花絮、若鱼鳞，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上随意飘忽，只是在一低头间就调皮地抱在一起了，一块块地团簇着。其实你也不知到底是天空的蓝被漂白，抑或是云朵被天空洗蓝，最后都被染成了淡淡的浅蓝色，而天空显得更加高远。云朵时走时停，时聚时散，有时会落下来裹在东水山山尖上，东水山如蒙着淡蓝色纱巾的迷人的新娘，若隐若现，若真若幻，恍若王夫之笔下“方动即静，方静旋动，静即含动，动不舍静”的幻境。

　　相对于乡野的湛蓝、瓦蓝，我更喜欢海边的蔚蓝、水蓝。阳江濒临南海，海岸线漫长，大海的颜色深深渗入了阳江的肌肤乃至灵魂。我常在海陵岛十里银滩上徘徊，在北洛湾崖壁上凭海临风，眺望远处那一片蔚蓝。那该是一种怎样的蓝啊？仰头看碧空如洗，无瑕的蔚蓝笼罩着苍穹，生活中无限的心事像被烫贴得舒畅；南归的候鸟无声地划过蓝色的天际，低低鹤唳一声远远逝去，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眼前的大海不停晃动着，如一双双小手在不停地抖动着一张硕大的蓝布巾，形成一层层蓝色的褶皱；有时海风增大，大海就会变得狂野起来，桀骜不驯，海平面上掀起一条条蓝色的带子，一幕幕地直向岸边卷过来，浪花飞溅着。放眼远处，天空与大海无缝交织在一起，如热恋中的情人，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大海、哪里是天空。

　　有人说，大海深蓝是天空染成的，而我认为大海的深蓝是来自她的底色、天空的蔚蓝来自她的深邃，两者互相交融才酿出了这片无边的蓝色。行走在阳江，这片蓝色似乎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摸，始终不离身前身后，只觉得蔚蓝充盈在天地间，就连呼吸间透出的空气都是蔚蓝色的。

　　在阳江还有一种醉心的蓝，那是青花蓝。得益于造物的青睐，“南海一号”这艘来自于宋代的古沉船自2007年年底被打捞上来后一直安放在海陵岛“水晶宫”里，每天接受着来自世界各地游客艳羡的目光。多少次，我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凝视着刚刚从淤泥里扒出来一摞摞精美绝伦的瓷器，那些瓷器层层叠叠堆放在窄窄的船舱里，历经上千年时光的浸泡依然光鲜，釉色依旧温润。在这个瓷器众芳国里，我独爱青花蓝，爱她的温婉典雅，爱她的出尘脱俗，爱她的遗世独立，爱她承载着千年的风霜雨露，犹嫣然一笑，自顾自美丽。

　　青花蓝是一种古典蓝，青花蓝里有兰亭深闺闻子规的思念，有绿肥红瘦消永昼的快意，有烈酒秋风塞北的闲愁，也有隆冬风雪夜、独钓寒江雪的孤寂；青花蓝的蓝也是一首婉约词，李后主在上面留下了胭脂泪留人醉的玉楼瑶殿梦、留下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李清照在上面留下了溪亭日暮的沉醉、留下了此情无计可消除的憔悴，苏东坡在上面留下了但愿人长久的婵娟……青花蓝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染大海的深蓝，清冷又妩媚。

　　天蓝蓝，地蓝蓝，心蓝蓝。阳江蓝是一种壮阔的湛蓝，一种透心的蔚蓝，一种内涵丰富的深蓝。我爱家乡，爱家乡这片阳江蓝。一生不长，余生很短，我愿陶醉在这片深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