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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味 王维与陶渊明的诗句对大众而言，并不陌生。无论是水穷之处坐看云起的山水意境，还是深藏于每个人心中的那片世外桃源，不但诗歌为人熟知，更成为中国古典文化的经典意象，有意无意地影响着中国人，尤其是中国文人、知识分子的心。然而，那些淡泊致远的语汇与碎句如何成以韵律，又缘何从诗人胸中酝酿而出，或许就不那么为人所知了。毕业于香港科技大学文学院的吟光，在《上山》这部游走于虚实之间的小说中，为我们打开的正是这样一个诗词背后的故事场所。故事中，云起（王维）由宁王之妾，想起息国的“桃花夫人”，遂作《息夫人》；念及自小寄居母家，起伏难平，一气呵成《偶然作六首·其三》；领悟枯渊（陶渊明）之志，云起抚琴而歌，出口便是一首《不遇咏》…… 纵观整部小说，故事围绕主人公云起一生风华坎坷，但作者将其与枯渊并置，可谓别具匠心。枯渊虽出场有限，中卷已逝，但却作为书中多位人物自我投射与映照的他者，贯穿始终。东篱桃源与凡尘俗世，出世的癫狂与入世的慎微，高傲地放浪与困顿地苟活……看似对立，不可调和，但不论云起、鹿阳等人做出怎样的自我选择，枯渊的声音似乎始终在侧，形成对照，最终不过是无可分割的统一。 本书的英文名An Odyssey，取自《荷马史诗》奥德修斯的故事。希腊英雄历经磨难艰险再度归家，书中云起从翩翩年少到风云斗争，最终再度上山……家与漂泊的对照，故里与他乡的愁绪，又何尝不是我们当下要面对的矛盾？那风云斗争、人生得失，又何尝不是大时代背后难免的烦忧？枯渊、云起无法相伴的琴瑟知音之情，鹿阳下山后“想见老友，却始终不敢上山”的顾虑，玉真那“最难得到是人心”的叹息……这些想珍惜而不得的心境，谁人没有？更进一步，吟光在书中想要召唤的似乎是那“救民于水火”“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达则兼济天下”之情怀。而这本心是如何回归的，还需在文字间细细品味。 今年年初，因由香港文学杂志《声韵诗刊》访问，初识吟光。得知她自小便有记录幻想的习惯，加之热爱小说又一直学习音乐、绘画，长久以来构思着她的“艺术乌托邦”——她一反现实世界金钱衡量一切价值的观念，在她的小说中，每个角色都有各自的艺术技能，在这个的虚构世界里，一切价值都以艺术能力来衡量。而此前，她亦在江苏举办的“青春文艺公社”的写作工作坊、沉浸式剧场《收信快乐》及原创戏剧《吟游诗人》等艺术创作、表演中结识了诸多跨界艺术者，积累了跨界合作的经验。她向往着也实践着文学，尤其是诗歌的跨界，在当下时代里，化身吟游诗人并期待再度“流浪”，重现“诗乐舞结合”的传统艺术观。吟光曾说：“做一个吟游诗人，尽管可以享受的物质不足，但是如果对于艺术有足够的热爱，那便如同将自己献祭给了艺术……”这种为艺术“献祭”的心情令我印象至深并为之动容。这恰也如同《上山》中，各个人物所浓缩的、那个时代万千文人的命运起伏，看似妥协，但再度上山，实则是在风云变幻的乱世历程之后，回归率真而真实的自我——本心仍在，乱世何妨？ 由此，再读吟光此书，就不难理解她那别致典雅、声色具备的语言与细致入微的刻画、描写，也就更加知晓那充满古典意蕴，谨慎、考究的研究……莫不是她对于写作，对于诗歌与时代命运的深刻理解与一片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