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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2月25日        版次:A12    作者:黄熙童

    

  □黄熙童 华南师范大学2016级汉语言文学(师范)1班

  秒针奔走的脚步声回荡在这个不到五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扰得她难以入睡。房子就在东风中路附近,在以往的昼夜里,这里总是充斥着车水马龙的噪音。大概从每家药店都挂起“口罩售罄”的日子起,很多充满速率的事物便在逐渐止息,比如主干道上来往的车辆、热闹丰富的娱乐活动,或者某些日益黯淡的生命。

  想到这里,她干脆坐了起来,将手机的亮度调至最暗,然后小心慎重地回答着个别同事和学生半夜发来的信息。线上授课的通知下发后,作为学校教导主任的她除了常规备课,还需要紧锣密鼓地安排临时课表,统计师生网络设备的情况,撰写开课通知,摸索便捷合适的教学软件等,还要回答大家的各种疑问——还好这会问题不多,看来白天写的那份“指引”可能周全有效。按下最后一条信息的发送键后,她终于又躺下来,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顺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三点四十六分。

  她是我的母亲。

  我早上起来时,看到她已端着平板坐在餐桌前,嚼着没有涂花生酱的方包。

  “你帮我看看‘禁言’怎么操作?我捣鼓好久了。”她把平板转向我。

  “昨天不是教过你了吗?”我皱着眉,熟练地划了几下。

  “我重做一次你看对不对。”她迟疑地点着对她来说显然花哨又复杂的界面。

  自从接到线上授课的通知,这样的问答就很常见。我回答她的问题就像她回答同事和学生一样已习以为常,只是她的脸上从不带半点愠色。

  今天是线上授课的第一天。线上升旗礼后的第一节课就是她的英语课。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准备回房间开电脑时,冲我一笑说:“我居然有点紧张。”十几年前还在念幼儿园的我,放学后常去她的学校百无聊赖地等她下班,某个偶然的机会,我经过她所在的课室,曾认为她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真是极了不起,印象中她永远从容干练。我正犹豫着要说点什么鼓励她,就像去年我作为实习师范生即将站上讲台时,她鼓励我一样。可话还没说出口,房门就被急匆匆关上了。

  没过一会儿,她又忽地打开房门,焦急地说:“试音时同学们怎么反映没有声音?”我无法立刻排查故障,只能马上用手提电脑下载软件重新登录账号,让她重新进入直播课堂。她终于能成功发声时,是九点二十分,刚好上课。而我继续寻找问题所在,半天才意识到,在老式的台式电脑中声音的输入和输出需要两个端口,不能只通过一条耳机线实现。

  接下来的教学活动进展顺利。虽然长时间用电子设备批改作业,导致她的眼睛又酸又涩。而远程教学难以板书需要制作详细周密的课件,或者不顺畅的线上交流导致集中备课时间大幅延长。但社会对线上授课的态度仍是褒贬参半。我每次看见不少敌视、讽刺老师的评论,都觉得遗憾而痛心。不知情的他们大概觉得,老师是空闲时间的霸占者和增负者吧。她听了我的想法却很释然,笑我读了师范后竟变得这么善解“师”意:“以前你还不是天天嚷着‘不想上学’!”

  为了缓解学生长时间看电脑的疲倦,最近她又冒出了一个上课前几分钟播放音乐的主意。“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听什么歌啊?”“诶,你每天洗澡时放得老大声的歌叫什么来着?”“那首歌很红吗?听着特别有节奏感。发个链接给我吧。”母亲一边问我,一边又自言自语:“算了,我还是放纯音乐吧,免得那帮孩子听歌走神。”她关上房门又准备上课。不一会,我听到从房间里隐约传来的鸟鸣、蛙叫、蝉声和流水声,那是首纯音乐的《森林狂想曲》。

  今天阳光真好。我站到窗前,看窗外的花草沾着金光一晃一晃的,也看到东风中路旁的大树开出了灼灼的木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