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制图/王军 □蔡 亮 好久没有回家乡了,过完年,一家人决定由广州自驾北上返乡探亲。 离开广州时,气温仿佛已近初夏,一路往北,沿途青山如画,杂树生花,感觉像是重回到春天。 归途第一站我们选择夜宿嘉禾。之所以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湖南郴州属下小县城停留,是为了追忆逝去的先人——嘉禾是我的奶奶和爷爷初次相遇的地方。 作为长孙,我特别幸福地在奶奶身边长大,奶奶就是我的启蒙老师。还没有正式入学,奶奶已教我读文习字,当其他同龄小伙伴还在野蛮生长,奶奶已经开始和我讲“牛郎织女”以及《红楼梦》中的故事。奶奶出生于大户人家,从小受过很好的教育,即便遭遇了国难流离、家庭变故,奶奶一直有尊严地面对人生的各种风雨。奶奶个子不高,可她的腰身与脊梁一辈子从未向困难弯曲过。 我还在读小学时,奶奶曾经向我讲述过她和爷爷的故事。1944年夏,第四次长沙保卫战后,长沙沦陷。为避日寇侵扰,湖南省政府秘书处几番南迁,同年10月迁至嘉禾县初级中学办公(今址在嘉禾一中)。为保卫省政府,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军部也随之迁至嘉禾县尊崇学校(现更名为“珠泉完小”)。那一年,我奶奶22岁,随表姐一家从长沙南迁至嘉禾后,在嘉禾田粮处工作。我爷爷23岁,在嘉禾县城旁边的桂阳团管区从军。经奶奶表姐的朋友介绍,一对年轻人在纷飞的抗日烽火中,在嘉禾相识相知相恋了。 奶奶说,那时的年轻男女交往,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礼,淳朴、深情、矜持而又浪漫。爷爷的部队驻扎在嘉禾邻县桂阳,离嘉禾有几十里地。爷爷只能在休息日搭便车来与奶奶相见。如果不巧没有便车,就只能徒步。于是爷爷每次由部队出发,都要随身打好背包前来,和奶奶见完面后,很多时候只能徒步返回军营,当晚只能宿营途中。 爷爷在行伍中不断成长,升至中校团长,于1949年追随程潜、陈明仁将军参与湖南和平起义,为长沙、益阳的和平解放做出了贡献。无奈后来爷爷因受到错误的批判,最终含冤离世,只留下奶奶孤身一人,含辛茹苦地抚养几个孩子成人。 从我第一次听奶奶讲她和爷爷的故事,到如今已三十多年过去了。亲爱的奶奶已离开我们整整十五个年头。终于,我再次来到了这个叫“嘉禾”的地方,自然要四处寻访。 嘉禾旧城区不大,由我们投宿处可步行至当年的“尊崇学校”。听闻我特意来“寻根”,好心的学校管理员特准我入校,还指引我查勘了学校的校史介绍。原来这所学校当年如此盛名,校名乃是于右任先生亲笔题写。离开“尊崇学校”旧址,我们又驱车来到嘉禾一中,当年省政府秘书处临时办公场所。校训“端品植学”立于门前,颇有古意。奶奶当年工作的“嘉禾田粮处”已无觅处,我们一家人只找到如今的“嘉禾县农村经济管理局”(隶属于县商务局),便在门外合影,算是藉此向奶奶致敬。 由嘉禾继续驱车来到爷爷当年部队所在地桂阳县,于龙潭书院与东塔公园两处当地古迹前驻足,我感觉爷爷、爸爸和我,三代人的足迹仿佛汇聚在了一起。往事如烟,物是人非,就像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所说,逝去的亲人只要还有后人怀念,那么亲人就一直会活在后人心中,余音袅袅,回声不绝。 刘禹锡在《潇湘神·斑竹枝》说: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而此时的我,又想起了晏几道的一句:“当时明月在,犹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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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偶书之嘉禾往事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4月03日
版次:A11
栏目:花地
作者:蔡 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