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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悦童 汹涌，是我在阅读《中国册页》时经常遭遇到的感觉，就像被小块金属瞬间击中身体，无力抵抗。这些汹涌的汉字来自其所属类型的质朴，它们拥有着很难估量的能量。 开篇第一句是：“我坐着。身旁是倒卧的、被削去了半个头颅的硕大石狮。”我惊讶于这个句子的力度。黑陶在书写时习用短句，于是文章气质就变得简洁，但这又完全不影响表达的激烈。他用自己的独特语境，在克制中塑造出一个诚挚又激烈的自我。书中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黑夜山间宽阔的溪河边，这是来临的又一小块人类聚居地——将乐县城，到了。”（《夜行》）“将乐县城，到了。”一个无比简单的陈述句，却以自身神奇的节奏打动我，这让我看到写作时力透纸背的可能性。 高频率的文字力量感，让阅读者宛如置身一个空旷古老的午后，站着，狂喜地接过只有自己心知的金色之物。也许，就像那株阴野桂树带给黑陶的体验那样：“我站着，近距离凝视它。有着怪异的勃勃生机的这株阴野桂树，在废墟般的暮色村庄，给了我，关于恐惧的提醒。”（《阴野》） 蒙太奇式的文字和内容，是黑陶惯用的写作“摄影法”，由此，读者仿佛在接受一次注射式的阅读体验。在《最深浓的人世》一文中，我看到一个丰盈生动的局部空间，看到无数种生活以及支撑生活的方式，看到无数张充满样貌各异的脸庞。我被震撼了——那并不是我熟悉的时空，甚至相距甚远。为什么我会被打动？我看到一种紧凑里的生机，一种局部生还的可能，就像在又一个灰色的新年里，突然闪过盈溢的红色。 除了乡野，作者也写过《沪》这样的现代都市。作者的笔骤然跳跃到魔幻的城市森林，在文字构建的璀璨之外，可以省悟到，即使是写不同类型的地缘，在本质上也有着这个作家的同一元素：“巨型的钢铁飞机升空。你又一次看见大海。黎明前的大海朦胧不清，有着与黑夜里这座巨城同样的，忧郁神情。”（《沪》） 黑陶对汉字的珍惜与尊重，无需更多言说。“宏观壮丽的山河风景，微观生动的音容神貌；深邃的往昔的历史，灼热而又复杂的当代现实——它们强大的力量，交融着我个人目光和心灵的贪婪迫切，让我随时停下来，长久凝视。”《中国册页》里充满了黑陶凝视过的画面，我们随着书中灼烫简洁的文字，能够如此清晰地看到黑陶的这种种“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