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木棉花

　　□聂长江

　　守望木棉花的春天，想起十五年前离开的母亲。

　　1996年11月，因在江西鄱阳县城的岳母突然患病，我幼小的儿子没有人照顾，只好向远在农村的母亲求援，母亲说，为了孩子健康成长，不要把孩子放在农村，我去广州帮助照看小孩。

　　那时母亲还不到五十岁。母亲身强力壮，是一个主要劳动力，舍不得离开家。然而，在与父亲商量后，她毅然决定放弃农活，来广州帮我照看小孩。这是母亲第一次出远门，从镇上汽车站乘车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南昌。

　　一大早，我带着儿子赶到南昌汽车站，看到母亲笑盈盈地坐在候车室等着。我牵着儿子迎上去，要儿子叫奶奶，儿子与母亲很陌生，他忸怩着不肯叫奶奶。可能是天性，母亲一张开双臂做欲抱状，儿子就高兴地屁颠屁颠投入了母亲温暖的怀抱。

　　第二天中午，大巴到达广州汽车站。我打的回家，母亲初次来广州，一路上好奇地观赏高楼林立的花城景色。母亲欣喜地说，广州比南昌漂亮多了，马路两边长满了鲜花。

　　当我领着母亲来到单位宿舍时，她喜形于色的脸上立即乌云密布，很不高兴地说，大家都说广州大城市工作生活好，这住的地方还不如农村呢？！我马上向母亲解释，这是我刚调过来暂时住的地方。

　　我和妻子上班，母亲带着儿子在院子里玩耍，因母亲不会讲普通话，很难与人沟通，儿子正好牙牙学语，母亲说的是家乡话，致使儿子不知讲什么话好。不久，母亲执意要回老家，说广州呆不习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已临近春节，我劝母亲过了春节看幼儿园能否接收儿子再回去。

　　春节过后，儿子上了幼儿园，但每天被送到幼儿园便嚎啕大哭。哭闹了几天，慢慢也便适应了幼儿园生活，母亲也轻松起来，可以到处逛一逛。

　　幼儿园旁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盛开着火红的木棉花，树上的花朵随风摇曳，徐徐飘落，母亲和阿姨们抢着捡拾落满地的木棉花。有一次，母亲煲排骨木棉花汤，特别鲜美。母亲说，这是广州阿姨教用木棉花煲的汤，可以清热祛湿。因此，母亲会隔天煲一次木棉花汤。

　　我劝母亲出院子到街上逛一逛，她说上街怕走不回来。因为医院旁边两座立交桥一模一样，有天母亲在立交桥下转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春雷一响，农村便开始忙碌着春耕播种育秧了，母亲虽身在广州，心早已经回到了老家。母亲惦记着家里几亩水稻田，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急着回去，我看到原来一头乌发的母亲已急得银丝渐渐地爬上了头。

　　那天，孙子知道奶奶要回老家，便抱着奶奶的腿不肯上幼儿园，最后好不容易被哄走了。我才把母亲送上了开往南昌的大巴车，依依不舍地告别母亲时说，您不会找不到家吧。母亲却风趣地说，放心吧！我是见过广州的人还不认识回家？！临行时，母亲还特意捎上一大包晒干的木棉花，母亲说要带给村里有风湿关节炎的人煲汤。 

　　2005年“五一”期间，我打电话回家，在电话中听到母亲一阵阵咳嗽声，母亲说，感冒咳嗽发烧，一担秧都挑不起了。我劝她注意休息，要去县人民医院诊断治疗。然而，她却惦记着几亩水田还没栽禾。

　　没过几天，父亲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母亲被检查出心脏病住院了。为了尽快查清病因更好的治疗，我要母亲尽快出院来广州治疗。正值“五一”长假，我到火车站台迎接母亲，当看到穿着厚厚的衣服缓慢下车的母亲时，我含着眼泪跑过去拥抱她，搀扶她上车。

　　在医院做彩超检查后，主任医生对我说：你母亲太伟大了，农村人特别能吃苦，心包都压得心瓣不能跳动了，还这么坚强。彩超做好再做CT检查，发现肺部有阴影，经病理检查是肺癌晚期。母亲治疗近一个月后，征求父亲和弟妹的意见后，决定由我送母亲回家继续治疗。

　　癌症病魔一天天吞噬着母亲的生命，虽然用化疗药物来控制病情，但还是日益加重。7月2日，父亲来电说，母亲病危！我火速赶回家，见到已奄奄一息的母亲便竭力呼唤，母亲努力地睁开眼看着我说：你回来了就好！可能我回家增加了母亲的精神动力。第二天，母亲竟然可以喝牛奶等流食了……但我不得不哭着告诉母亲真实的病情。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

　　母亲与病魔挣扎一周后离我们而去。

　　此刻，我正思念着母亲的时候，忽然一朵木棉花落在眼前，它没散掉一片花瓣，完完整整地落在窗台上，像经过呕心沥血过后的沉重叹息。此时，天边泛起缤纷的晚霞……